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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八


  直等到傍晚,才聽到消息說人已經回來,忙迎出院去。卻見那胥伍挺胸凸肚,打著酒嗝,一搖三擺著走進來。女蘿連忙迎上去,卻聞到一股酒味迎面而來。她舉手擋了擋,臉上不禁露出厭惡之色,卻不得不賠笑問:「胥伍爺,您把信送了沒有,宮中可有回復?」

  胥伍色眯眯地看著女蘿,伸手握住她的手:「姊姊放心,我已經把書信遞進去了,那宮中寺人我也送了厚禮,一有消息,定然報知姊姊。」

  女蘿心中暗惱,這小吏愈來愈放肆,竟占起自己的便宜來了。她恨不得一巴掌朝他的臉抽過去,只是不敢壞了大事,只得強忍怒意又遞去一串錢,笑道:「這是夫人所賜,請伍爺多多勞心。」

  胥伍皮笑肉不笑地接過錢,道:「雖然說夫人已有賞賜,小人實不應該再收。只是姊姊也知道,這宮裡頭的事,小人也要打點打點。」

  女蘿強笑敷衍道:「我知道,總不好讓伍爺自己掏錢,這些都是謝伍爺的,勞煩您了!」

  胥伍將錢塞入懷中,卻又色眯眯地看了一眼女蘿,笑道:「其實,夫人賞的我實在不好意思拿了,只要姊姊說句話,我胥伍也一樣會……」

  他正說著,但見薜荔蓬著頭髮自院內出來,一邊咳嗽,一邊潑辣地上前打斷了胥伍的話:「錢也拿了,還不快去!」

  胥伍見狀,只得悻悻地哼了一聲,轉身而去。

  薜荔朝著他的背影狠狠啐了一聲,罵道:「這餓不死的賊囚,我真想把他一雙賊眼給挖出來!」

  女蘿見她動怒,反來勸解:「你風寒還未痊癒呢,就這麼迎著風跑出來,小心又著了涼。那不過是條狗子,你為這種人動什麼氣?」

  薜荔怒駡:「拿根骨頭喂狗,狗還能汪幾聲呢。多少東西填了這賊囚,連點回音都沒有。阿姊,我看這混帳只怕根本沒給我們辦事,只是來訛錢的。」

  女蘿心中亦有些猜到,無奈歎息:「可如今我們又能夠找誰呢?可恨那杜錦將人盡數帶走,我們兩人又是無用。送信跑腿,亦只能倚仗此人!」

  薜荔歎道:「可我們所攜財物總有盡時,再這樣下去,豈不是坐吃山空?」

  女蘿見她漲紅著臉,忙撫了撫她的額頭,道:「快些進去,你如何還能迎著風頭說話,縱有事,還是請夫人拿個主意。」

  薜荔咳嗽了幾聲,恨恨道:「只恨我這病,要不然,也不能只叫你一人勞累!」

  女蘿打斷了她道:「別說了,快進去吧。」

  兩人進去的時候,見羋月正在教嬴稷念書,便不敢說話,只得站在一邊。

  羋月已經看到兩人進來,卻並未停下,教完嬴稷,又叫他出去跑一圈,這才抬頭問兩人:「怎麼,是不是那胥伍又是不曾使力?」

  女蘿歎道:「正是。夫人,奴婢想,還是等明日奴婢自己出去,把信送到宮裡。便是遇不上易後,與青青、綠竹她們也可尋機見上一面。」

  羋月聽了她兩人的稟報,卻搖了搖頭道:「你們不成,還是我自己去。」

  女蘿一驚,跪下道:「這等事情還要夫人親自去,豈不是奴婢該死了?請夫人允准奴婢去吧。」

  羋月卻搖了搖頭,道:「我想著此事必然有人從中作梗,你雖然忠心,但許多事歷練不夠。萬一遇上意外,你未必能夠處理得了。」

  女蘿只覺得羞愧無比,又道:「那……還是讓奴婢跟著您一起去吧。」

  羋月搖頭:「薜荔病著,子稷還小,屋裡不能沒有人看著。」

  薜荔卻跪下道:「奴婢已經好多了,夫人,還是讓阿姊陪夫人一起去吧。本就是奴婢等無能了,這天寒地凍的,還要讓夫人親自出去。若是再教夫人遇上什麼事,奴婢豈不是死也難消罪過?」

  女蘿也道:「夫人,外頭盡是些販夫走卒、奴隸賤役,您尊貴之人,如何能夠獨自行走,萬一被人衝撞了可如何是好?」

  羋月心中卻是輕歎一聲,偏生自己是女兒身,若是換了秦王駟,只怕獨自一人,哪裡都能去得吧。卻強不過兩人堅持,只得同意。

  薜荔見狀,忙脫下身上的皮袍,蓋在了羋月身上,道:「外面冷,夫人多穿一點,休要受了風寒。」

  羋月搖搖頭,將外袍披回薜荔身上:「我穿著皮袍呢,那些毛皮典當了不少,如今一人就一件皮袍,哪裡還有多餘的?你若沒有厚衣服穿凍著了,我更沒有幫手了。放心吧,凍不著我。」

  說完,羋月便走了出去,女蘿只得跟了出去。她出行本應該有車,只是驛館裡竟尋不出車來了。當初他們是坐了馬車來的,杜錦一走,把車夫也給帶走了。沒過幾日,胥伍便說馬跑了。又過得幾日,又說那車擋了進出的地方,一推走就不見了。兩三下工夫,這馬車便連木屑也不剩了。

  女蘿待要去叫個車來,羋月卻道:「既然已經來了,我們便出去走走,看看這薊城長什麼樣吧。」

  女蘿無奈,只得扶了羋月前行。

  §第八十七章 魑魅行

  好在薊城乃是燕京,前往宮門的大道上都已清掃,倒不必踩著積雪前行。薊城冬日,寒風凜冽。街道上店鋪都關著門,街面上也沒有幾個人走動。

  這冰雪世界,羋月昔年也在秦宮見過。那時候宮中踏雪尋梅,圍爐溫酒,別有一番情致。任外頭如何風雪肆虐,她都能身裹厚裘,手抱暖爐,在溫暖如春的室內吃肉飲湯,通身俱暖,從不為飽暖憂愁。可如今她坐困愁城,在這冰天雪地中,眼睜睜看著坐吃山空,費盡財物,卻是不能見故人一面,只能獨自在這刺骨寒風中艱難行進,實是天差地別。

  羋月走著走著,忽然停下腳步來。

  女蘿跟上前,問道:「夫人何事?」

  羋月指了指前面一座小酒館屋簷下,卻見有一堆壯漢坐在門口,只借得室內一點點的爐火暖意,道:「這些人看著形容不像賤役,何以窮困至此?」

  女蘿見狀,忙過去向旁人打聽了,回稟說:「夫人,那些卻不是旁人,而是落魄的士子。前些年燕王噲讓位給子之,又有太子平與之相爭,幾番廝殺來去。國中士子,依附太子平的,被子之追究罪責,削爵去封;依附子之的,齊人來了以後,又被追究罪行。這些舊士人原是奴婢成群,如今一朝獲罪,錢財耗盡,便淪落至此了。」

  羋月聽得怔了一怔,道:「原來如此。可見人之貴賤,朝夕相易,何等脆弱。」

  女蘿卻道:「此處便是西市入口,市井之地,素來魚龍混雜。聽說那些混雜於西市的人中,不光有燕國貴人,也有當年來投燕國的列國士子,只是不幸遇上幾次變亂,應變無方,新朝建立,又不愛用這些人,錢財耗盡歸不得,所以一朝淪落,有些便死於街巷,不得人知了。」

  羋月心頭一緊,忽然幽幽一歎,道:「女蘿,你說這些人中,又有幾個可能是蘇秦,幾個可能是張儀呢?」

  女蘿苦笑:「是啊,便是國士,又能如何?如今的士人,就算可憑著一張嘴遊說公卿,只怕也躲不過亂世刀槍。便是有一身好武藝,遇上亂兵潰散,也未必能夠比別人活得更長。」

  羋月沉吟良久,忽然道:「女蘿,你明日便以秦公子稷的名義,買一些肉食和炭火,到西市來送與這些落魄遊士。」

  女蘿吃了一驚:「夫人,這……」

  羋月沉聲道:「錢財乃身外之物,我們若不得門路,見不到孟嬴,難道就要坐困驛館,任由那些小吏敲詐不成?」

  女蘿聞言,不禁默然,只仍不解其意,看著羋月。

  羋月苦笑道:「重耳當年雖然流亡各國,卻有狐氏、先氏、趙氏等家臣相隨;便是秦國的獻公,當年雖然流亡三十載,亦有不少家臣。而子稷卻因為年紀尚小,未曾有自己的臣屬,且因為我母族薄弱,如今孤掌難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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