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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九


  女蘿頓時明白:「夫人是要為公子尋找他將來的狐偃、先軫和趙衰嗎?」

  羋月點了點頭。

  女蘿崇拜地望著羋月,她這個主人,每一次都能夠讓她升起新的激動來。不管到了別人眼中如何的絕境之地,她總有辦法找到新的出路、新的力量。

  人人只道她落魄燕國,投奔無門,她卻能夠在任何最細微之處,看出生機。

  想到這兒,她本來有些絕望的心,也多了幾分勇氣。不管從哪一方面來說,羋月的能力和才幹,都勝過孟嬴。孟嬴在最絕望的時候,還能絕地翻身;那麼她相信,就算是流亡,她的主人也能夠再度創造奇跡。

  風呼呼地吹著,吹到臉上,一開始還是刀刺般地疼,沒過多久,整張臉都被吹得僵硬麻木了,口中每噴出一口白霧來,便覺得心口又冷了一分。羋月裹緊了外袍,艱難地行走著,走了很久,才來到王宮門前。

  燕宮巍然屹立,冰雪覆蓋,看上去如同一隻怪獸伏地,欲擇人而噬。

  兩人才近燕宮,遠遠地便有穿著厚甲的衛士上前擋住了她們,喝道:「做什麼的?」

  女蘿方欲將來意說明,道:「我是秦國……」

  羋月忽然心頭一動,卻打斷了她的話:「我們是秦國人,與易後身邊的女禦是親戚,給她們帶了禮物和書信來。不曉得能不能勞煩郎將幫我們轉達,必有謝意。」

  女蘿驚詫地看了羋月一眼。她跟隨羋月多年,這點默契卻是有的,忙咽下了已經到嘴邊的話,只站過一邊。

  那守衛一怔,對兩人換了一副客氣的神情,問道:「不知哪位女禦,與娘子有何親,要捎什麼書信禮物?」

  羋月走到女蘿身邊,低聲問:「青青與綠竹在名冊上如何稱呼?」這兩個名字,不過是孟嬴拿了《詩經·衛風·淇奧》篇給她們起的罷了,在宮中原始名冊上,卻不知是什麼。

  女蘿卻是知道的,忙上前答道:「女禦方氏名綠竹,女禦霍氏名青青,皆與我主人有親有故,不知郎將能否行個方便,幫我傳個話給她們?」此二女恰如羋姝跟前的珍珠、琥珀一般,並非女奴出身,而是有姓的衰落小族所獻。

  那守衛聽了這話,更是滿臉堆歡,殷勤笑道:「原來您與方女禦、霍女禦有舊,好說好說。不知道要傳什麼話?」

  羋月便與女蘿一點頭,女蘿取了四鎰黃金,羋月又解下素日常用的一塊玉珮,將寫好的帛書一併由女蘿打個小包,交與那守衛道:「煩請將此玉珮轉給兩位女禦,就說故人在驛館等候消息。」

  那守衛滿口答應:「好好好,娘子儘管放心。」

  羋月行禮道:「有勞了。」她看了女蘿一眼,道:「我知易後素日有日中之後小憩之習,若是兩位女禦見信,當於此時有空,我這個侍女這幾日皆會於此時到此相候。若能夠見到她們,當對郎將另有重謝。」

  女蘿會意,又取了一串燕國刀幣,給了那守衛。

  那守衛聽她連易後的生活習性也知道,當下眼睛一亮,笑容更燦爛了:「好好好,我一定送到。」

  羋月見他已經應下,便踩著雪,轉身慢慢離開。

  女蘿連忙跟上,問道:「夫人,您方才為何阻止我問秦國質子書信之事?」

  羋月搖了搖頭,道:「我只是忽然想起,若只是那胥伍一人,便是再貪婪再大膽,也不敢吞沒了我們的錢財,卻不替我們送信。那麼燕宮之中,一定有人阻止我們見到孟嬴。既然如此,那麼只怕問也是無益。你還記得那蘇秦當年,每日到宮門問詢,又有誰替他傳信到大王跟前?」

  女蘿恍然:「夫人的意思是,便是我們問,只怕也沒有結果。所以您打算通過青青和綠竹兩人,幫我們找到大公主?」

  羋月點了點頭:「我怕我們這一問,反而打草驚蛇,不如曲而行之。這等小吏貪財攀勢,有機會與易後身後的女禦攀上交情,又能得我們的謝禮,自會私下替我們送信進去。你這幾日便依時而來,看看能不能遇上她們。」

  女蘿心悅誠服,忙應道:「是。」

  兩人回了驛館,羋月便打開義渠王所賜的箱子,道:「女蘿,你去將這箱中的一半黃金換成銅錢,每日去燕宮等候消息之前,買些酒肉柴炭,送與西市那些淪落的策士遊俠禦寒飽食。若有人問起,你便說,這是秦公子稷的一片心意。餘者,便不要多說了。」

  女蘿連忙應下。

  次日便將金子裝在較小的匣內,抱著出去兌換了銅錢,又買了酒肉柴炭,每日依羋月所言,送到西市。不久之後,薊城遊俠策士之中,便悄悄流傳關於秦公子稷仗義疏財,將來必是一位有前途的公子等傳言。

  羋月主僕那日出去之後,雖然依舊每隔幾日便與胥伍錢財,叫他去送信打聽,但明顯可以看出急切之心大減。那胥伍看在眼裡,心頭便有些慌了。

  這日他便躲在暗處,看到羋月走出後,過得不久,又見女蘿捧著食盒走出。他知道素日這兩人奔忙時,屋裡只剩下一個小孩,一個病人,便悄悄地走到羋月房間門口,掀開簾子的縫往裡看。

  此時嬴稷正捧著竹簡在讀書:「惟王建國,辨方正位,體國經野,設官分職……」忽然感覺到一股細細的風,縮了縮脖子,回頭一看簾子開了一條細縫,胥伍正探頭探腦地往裡看。

  薜荔這幾日已經好了許多,此時便強行支撐著坐在嬴稷身邊縫衣服,也陪著讀書,見狀立刻站起來走到門口,掀開簾子,正見胥伍。

  胥伍正窺視間,簾子掀開,猝不及防之下,他尷尬地搓著手站在門外賠笑道:「呵呵,小人是來問問,公子有什麼要吩咐的,要不要加個炭火什麼的……」

  薜荔見胥伍口中說得好聽,眼睛卻是直勾勾地往室內看去,看到放在嬴稷腳邊的珠寶匣子時,視線更是移不動了。她惱得上前一步,厭惡地道:「公子在讀書呢,就不勞您老了!有什麼事,我阿姊自會去找你的。」見胥伍踮著腳尖歪著頭,試圖再往裡看,薜荔索性將氈簾一放,遮住了那小人的眼睛。

  胥伍無奈,只得賠著笑退了出去,心中卻算計著那箱中錢財。他這些日子也瞧得清了,羋月母子主僕只有四人,雖然獨居小院,灑掃飲食都是自己動手,他輕易也不能探知情況。然則羋月一行人來的時候,只有幾輛馬車,裝的行李雖少,但這些日子他窺伺得許多情況,便知她身邊財物不少,尤其是在羋月臥榻邊的一個箱子,更是被那兩個婢女看得十分小心。

  他這些日子得了許多賞賜,本當滿足,奈何人心卻是越來越貪的,又豈有滿足的時候?

  他一邊在心裡頭算計著,一邊走出來,忽然背後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胥伍嚇了一跳,回頭一看,卻是一名護衛打扮之人。胥伍見了此人,便心驚膽戰,連忙點頭哈腰諂媚地道:「是您老來了,不知『那位』貴人,又有何吩咐?」

  那護衛冷冷地看了胥伍一眼,道:「貴人要見你。」

  胥伍心頭一驚,想到又要去見那位可怕的「貴人」,他的腿肚子便打戰,卻不得不去。當下只得隨那護衛出門,一直走到某個傳說中的府第,又被人引著,進了一個廳堂。

  但見那廳中華貴迷眼,他一進去便恭恭敬敬地跪下,趴在氈毯上,不敢細看,抬起一點眼皮,亦只能見到面前的精美銅鼎炭火正旺。

  他趴了好一會兒,看到一雙紅色繡履走到他的面前,紅衣及地,上面繡紋重重,環珮叮咚。

  卻聽得身邊的侍女道:「參見夫人。」

  胥伍不敢抬頭,不住磕頭道:「小人參見夫人。」

  便見那紅衣女子坐了下來,胥伍只看到她的腰間,便不敢再抬頭,忙把頭伏得更低了。

  便聽得上面那聲音嬌媚異常,問道:「這幾日,她們還叫你去送信嗎?」

  胥伍連忙應聲:「是是是……」

  那紅衣女子輕笑:「看來,你倒是發財了!」

  胥伍嚇得不斷磕頭:「全賴夫人提攜。」

  那紅衣女子冷冷地道:「她們近日,又在做些什麼?」

  胥伍便將羋月主僕近日去王宮打聽消息之事說了,那紅衣女子冷笑道:「緣木求魚,也是枉然,教她天天頂風冒雪地去宮門口低三下四求人,也是挺有意思的。你便不用再管了,那宮中,我自有安排。」

  胥伍趴在地下,心驚膽戰,卻聽得那紅衣女子道:「哼,哼,看她如今懵懂無知的樣子,我當真又是快意,又是不悅……你可知道是為了什麼?」

  胥伍知她性情喜怒無常,哪裡敢開口,只得賠笑道:「小人不知。」

  那紅衣女子性情果然是喜怒無常,正笑著說著,忽然又暴怒起來:「哼,我要她哭,我要她痛,我要她夜不安枕,食不下味。可如今,如今……」她暴怒地走來走去,「如今她卻是還未真正吃到苦頭,我卻已經睡不好,吃不好了!不成,我等不得了,我要她現在就痛苦,現在就難受!」說到這裡,轉而罵胥伍道:「你這無用的奴才,過得這麼久,還是沒能夠叫我如願,我留你何用!」

  胥伍上次來,便領教過她的喜怒無常,此時見她忽然又發作,嚇得渾身冒冷汗,忙道:「小人還有話說,還有話說……」

  那紅衣女子冷哼一聲:「什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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