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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七


  他信步一路走到了常寧殿。繆監看他走的方向,早叫人通知去了。見羋月出迎,秦王駟便擺手道:「寡人也沒什麼事,便只是信步至此。」

  羋月賠笑問道:「那大王要不要在妾這裡用夕食?」

  秦王駟點了點頭。

  一會兒,敦盞豆盉等諸器上來,羋月親手安置。秦王駟卻看到窗邊擺著的箜篌,便問:「你在彈箜篌?」

  羋月笑了:「妾也許久未彈了,前日去庫房給子稷找些東西,卻看到這個,不覺技癢,便拿出來試了一試。」說著她有些羞澀,「如今也手生了。」

  秦王駟手執酒盞,笑道:「這倒無妨。如今只在自己房中,你不如彈給寡人聽聽?」

  這等私房中彈琴歌舞,卻是閨房之樂,羋月聽了,先紅了臉,扭捏道:「妾先跟大王說好,如今我多年未彈,早已手生,若是彈錯了,大王不許笑話我。」

  秦王駟笑了:「誰笑話你?還不快些彈來!」

  羋月便笑著去彈箜篌,秦王駟把玩著酒盞,閉目聽著。

  果然這琴聲聽起來不甚流利。秦王駟是極通音律的人,他聽得出這不僅是手生的緣故,還因為彈琴者有些心神不定。琴為心聲,心神不定,便可於琴聲中聽出來。

  秦王駟笑了笑,卻不說話。他半躺在那兒,手指在膝上輕輕按拍。果然過了一會兒,便錯了一弦。又過了一會兒,又錯了一弦。忽然間「嘣」的一聲,就斷了一根弦。

  秦王駟睜開眼睛笑了:「果然是手生了。」

  羋月放下箜篌,紅著臉請罪:「大王,臣妾失儀了。」

  秦王駟卻招手令她過來,道:「過來讓寡人看看,你手有沒有受傷。」

  羋月走到秦王駟身邊,將手指給秦王駟看,果然有一滴血痕。秦王駟握住她的手指,吮了一下血痕,安慰道:「還好,還好。是不是這琴弦時間久了沒換?」

  羋月道:「昨日剛換過呢。」

  秦王駟笑道:「想是走神了吧。」似是在為她的失誤找理由。

  羋月紅著臉,低下了頭。秦王駟握著她的手溫柔地看著她道:「你為何事傷神?」

  羋月忙搖頭:「妾不曾傷神……」

  秦王駟笑道:「便是傷神,也是常情。王后那封上書之後,宮中婦人,便沒有幾個不傷神的。身為母親,關心兒子的封爵前程,也是正常。好了,今日寡人既到此,你有想說的話,便都說了吧。」

  他這般善解人意,寬厚體下,羋月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想了想,又道:「此番會有子稷嗎?」

  秦王駟的笑容微微收斂,笑道:「這個,寡人現在不能告訴你。你只消說,你想要什麼?」

  羋月道:「若是臣妾有所求,大王能答應嗎?」

  秦王駟失笑:「那寡人總得先聽你說出來吧。」

  羋月低頭思忖片刻,道:「臣妾記得,大王曾經說過,若征蜀得勝,便給我一個允諾,是嗎?」

  秦王駟收了笑容,點點頭。

  羋月從秦王駟懷中站起,退後兩步,鄭重下拜:「臣妾為子稷求封蜀國。」

  秦王駟忽然怔住,沉默,一片死寂的沉默。

  羋月伏地,沒有說話。

  秦王駟忽然站了起來,一言不發,向外走去。女蘿等侍女嚇得跪下,眼睛直視羋月,險些要叫出口來,讓羋月去留一留秦王駟,羋月卻仍一言不發。

  秦王駟走到門口,停了一下,轉頭看向羋月。羋月仍然保持著跪伏的姿態,一動不動。

  秦王駟轉頭走了。

  女蘿等侍女伏地不敢動,直至他走遠了,才忙上前,扶起羋月。

  女蘿一揮手,眾侍女輕手輕腳上來將食案等物收拾了,俱都退了出去。

  女蘿見室內無人,方開口勸道:「季羋,您到底說錯了什麼,如何大王竟會忽然離去?莫不是……」

  羋月抬手阻止她繼續猜想。她抬起頭,嘴角有一絲微笑:「女蘿,這是一件好事。我在等大王把他的意思,清楚地告訴我。」

  §第七十七章 探真心

  秦王駟大步走出常寧殿,出了正門,還停步回頭看了一下,但終究還是沒有留下來,繼續往前走。

  繆監等人連忙跟了上去。

  秦王駟走了幾步,卻忽然停住,吩咐繆監道:「去召魏冉來,陪寡人喝酒。」

  繆監忙應聲去叫魏冉。

  魏冉此時正在城外練兵,聽了傳召,大惑不解。但君王有令,不得遲緩,他當即吩咐了副將,自己回營解甲,拿桶冷水澆了澆臭汗,便急忙更衣,趕往宮中。

  此時天色暗了下來,宮中已經下鑰,卻因為秦王有旨,還留著側門進出。

  秦王駟見到他時,魏冉頭髮還是半幹。秦王駟失笑,喚了侍人來,服侍他去偏殿擦乾頭髮,又更了衣服回殿。此時食案俱已擺了上來,階下又有歌舞,秦王駟與魏冉一人一幾,對坐飲酒。

  魏冉初時心底惴惴,但秦王駟只是閑問些他在軍中之事,又問他當日初初離宮,去軍中如何適應,又說起羋月當日如何想他,子稷如何誇他的話來,來來去去,只是拉些家常,魏冉便開始放鬆下來。

  他知自己算不得聰明,更知秦王駟君心深不可測,在聰明人面前,便不探真心消耍弄機巧,只管直道而行罷了。看這樣子他是要閒話家常,自己是從小在他面前長大的,也沒什麼可掩飾的,當下便也依舊以本心相待。

  果然秦王駟甚是歡喜,如羋月一般叫他:「小冉,讓寡人看看你酒量進步了沒有,來來來,再喝一杯。」

  魏冉也不推辭,舉杯喝了個精光。

  秦王駟就問他:「你能喝多少?」

  魏冉看了看手中的酒爵,就有些嫌棄:「這酒爵太小了,不夠勁。」

  秦王駟擊案贊道:「真壯士也。來人,搬幾罎子酒來給他。」

  魏冉忙離席辭謝:「臣不敢在大王面前失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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