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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一


  在離開郢都的那一刻,張儀回頭看著城門上寫的「荊門」二字,神情複雜。

  秦王駟端坐車內,並不回頭,淡淡道:「張子不必再看了,總有一天張子可以重臨此城。」

  張儀一驚,回過神來,朝著秦王駟恭敬地拱手:「是。」

  一行人,就此離開郢都,留下的,卻是早有預謀的紛亂局面。

  而此時章華臺上,正是大朝之時,群臣在令尹昭陽的率領下進入正殿,向楚王槐行禮如儀,朝會正式開始了。

  昭陽便令群臣將今日要商議之事提出,屈原正欲站起,靳尚已經搶先一步道:「臣靳尚有建言,請大王恩准。」屈原一怔,還未出言,便聽到楚王槐道:「靳大夫請講。」

  便聽得靳尚說出一番話來:「臣以為,五國聯盟看似龐大,實則人心不齊,不堪一擊。楚國若與他們結盟,彼然浪費民力物力,不如結交強援,共謀他國。」

  屈原一驚道:「靳大夫的意思是,我們應該結交秦國?」

  靳尚道:「不錯。」

  屈原憤然道:「五國使臣齊聚郢都,楚國正可為合縱長,這是楚國何等的榮耀。與秦國結盟,乃百害而無一利,憑什麼楚國棄牛頭不顧而去執雞尾?」

  靳尚朗聲道:「屈左徒,齊國一向野心勃勃,趙國魏國也是心懷叵測,憑什麼那他們會推楚國為合縱長,無非就是看秦國崛起而害怕,想推我們楚國挑頭,與秦國相鬥,兩敗俱傷。大王,臣以為,寧與虎狼共獵,也好過替群羊擋狼。」

  屈原駁道:「秦國乃虎狼之邦,與列國交往從來沒有誠信,與其結盟是與虎謀皮,須要防他們以結盟為由,實則存吞併我楚國之心。我們只有聯合其他五國,『合眾弱以攻一強』才能與之抗衡。」

  靳尚假意鼓掌,呵呵一笑:「左徒設想雖好,只可惜卻偏乎自作多情。這郢都城中看似五國使者前來會盟,可以臣看來,真到會盟的時候,不曉得會有幾個國家的使者還在?」

  楚王槐一驚,動容道:「此言何意?」

  靳尚慢條斯理地從袖中取出一個錦囊來道:「臣這裡頭有個秘報,聽說韓王前日已經秘密與秦國結盟,恐怕數日之內,韓國使臣就會立刻離開郢都。再者,臣聽說昨天魏國使者也因為魏美人在宮中受刑慘死之事,已經遞交國書,要求處置鄭袖夫人。臣又聽說齊國和燕國因為邊境之事,打了一場小戰。秦趙兩國的國君均是死了王后,均有言要與我楚國聯姻。可是秦國的使臣將聘禮都送來了,趙國的國君不但沒有來求婚,反而聽說剛剛將吳娃夫人扶為正後……各位,還需要我再說嗎?」

  屈原臉色慘白,閉目無語,忽然怒視靳尚道:「秦人好算計,好陰謀。老夫不明白靳尚大夫只是一個下大夫,如何竟能夠比我們這些上卿還更知道諸國這些秘聞戰報?」

  靳尚被這話正戳中肺腑,聞之臉色一變,退後一步,不禁求助地看著昭陽道:「老令尹……」

  本是故意裝作壁上觀的昭陽,到此時不得不睜開眼睛呵呵一笑,道:「屈子,是老夫告訴他的。」他站起來走向正中,向楚王槐拱手道:「大王,以老臣所見,五國人心不齊,只怕合縱難成。不如靜待觀變如何?」

  屈原一驚,竟不知何此變故陡生,昭陽的忽然反轉立場,讓他的一顆心如墜冰窖。

  老令尹,我們不是已經說好了,一起推進新法,一起為了楚國的大業而努力嗎,你如今忽然改變立場,這是為了什麼?你這是受了小人的鼓惑,還是你一直就在騙我?你這是內心搖擺,還是另有利益權衡?在你的眼中,到底是國重,還是族重?

  此時朝堂上,兩派人馬早已經吵成一鍋滾粥,但是屈原和昭陽兩人遠遠地站著,雙目對視,兩人的眼神已經傳遞千言萬語,卻誰也沒有說話。曾經約定攜手推行新政的兩代名臣,在這一刻時,已經分道揚鑣。這殿上區區數尺距離,已成天塹深淵。

  朝堂之上在爭執,後宮之中,亦是不平靜。

  羋月因見羋姝回來,便悄然回了自己房中睡了一覺,次日起來,便被羋姝叫到她的房中了。此時楚威後已經回了豫章台,羋姝興奮一夜,到天亮時終於忍不住要向羋月炫耀一番,當下悄悄將秦王駟喬裝之事同羋月說了,又亮出秦王后之璽向羋月展示。

  羋月表面上微笑恭維,內心卻早如驚濤駭浪,翻騰不已。此時她的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在尖叫——秦王在郢都,必須馬上告訴屈子,馬上告訴子歇。

  她的腦海中急速地轉著,卻浮現與秦王駟的幾次會面情況來,第一次是郊外伏擊,他為何會忽然恰好出現,這是有預謀的嗎?他曾邀黃歇去秦國,可是除了黃歇之外,他又會收羅郢都的哪些人才,會不會危及楚國?他來到郢都,是為了破壞五國聯盟嗎?他身為一國之君,必是沖著國政大事而來,可觀那些羋姝幾案上的那些禮物,她不信他會有這麼閒暇的心思與一個無知少女談情說愛,他的目的根本不在羋姝,而在於秦楚聯姻的政治格局吧?

  可恨,堂堂一國之君,行事竟然如此不擇手段。她看著眼前猶沉浸在幸福和得意中的羋姝,只覺得一股憐憫之情湧上,欲言又止。此時說破,已經為時太遲。

  此時此刻,她真是一刻也不願意再停留在此處,看一個已經上當的無知少女在講述她自以為的虛假幸福,她只想速速脫身,去找屈原和黃歇問問,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們應該對秦王早作防備。

  好不容易擺脫了羋姝,羋月急急回房,便更衣去了莒姬處,就要去找黃歇。莒姬卻搖頭道:「你如今出不去了?」

  羋月詫異:「為何?」

  莒姬道:「你忘記你前日遇險之事了?威後因此失了臉面,豈肯放過你。她當日便派人到了我這裡來搜檢一番,回頭竟又是將周圍查過,如今你素日常出去的小門已經被封死了,不但如此,還派得有人巡邏……」

  羋月氣忿地捶了一下幾案:「實是氣人。」

  莒姬卻道:「你若真有要事,或可令太子那邊的人轉告黃歇。」

  羋月一驚,問道:「太子?」

  莒姬點頭:「如今南後重病,太子為人軟弱無主,南後看重黃歇,欲引他為太子智囊,所以近來對黃歇頗為示好。黃歇曾與我言道,你若有急事相傳不便,當可封信丸中,教太子身邊的寺人交于黃歇。」

  羋月一喜道:「好,我這便封信丸中,讓太子身邊的人交於子歇。」

  當下忙取來帛書,只寫了一行字道:「秦王駟已陰入郢都。」便在莒姬處用蠟封丸,莒姬也不去看她寫些什麼,只叫了心腹的寺人,將這蠟丸轉交于黃歇所交代的太子侍人。

  黃歇接了蠟丸,還只道是羋月有什麼事,忙到僻靜處打開一看,便是大驚,當下要與屈原商議,無奈今日乃是大朝會,太子、屈原俱在章華臺上,竟是無法傳遞消息。他亦是一介白衣,手中無任何可派之人,只得眼巴巴在章華台下等著。

  朝堂上。

  昭陽除了一開始站出來支持靳尚以外,再不發一語。屈原無奈,只得親自與靳尚爭執,那靳尚甚是狡猾,屈原與他纏鬥半日,心中詫異,似靳尚這樣不學無術之術,竟能夠引經據典說出這套話來,更為奇怪是靳尚區區一個下大夫,素日也無人瞧得起他,今日朝會,竟會有無數人或明或暗支援於他,甚至連大王與令尹也偏向於他。

  屈原感覺到似乎今日的大朝背後,有人在布著一張羅網,一點點在收緊著。

  朝會上,五國合縱竟是無法再續,雖然在他的反對之下,與秦國的結盟未談能成,可是新政的推行卻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反對。

  屈原走出章華台,正午的陽光耀眼,正映得他有些暈眩,他腳步一個踉蹌,久候在外的黃歇連忙扶住了他:「夫子,您沒事吧。」

  屈原定了定神,看著眼前的人,詫異道:「子歇,你如何在此?」

  黃歇道:「弟子在這兒已經等候屈子好久了。」

  屈原無力地揮了揮手:「何必在這兒等,朝會若有結果,我自會同你說的。」

  黃歇上前一步,道:「屈子,弟子剛才得到訊息……」說著上前附耳對屈原說了幾句話。

  屈原一下子睜開了眼睛道:「什麼?當真,子歇,取我令符,立刻點兵,若追捕上他——」他說到這裡,頓了一頓,似在猶豫什麼,片刻之後,將令符按在黃歇掌中,語氣中露出了罕見的殺氣,對黃歇低聲道:「就地格殺,不可放過。」

  黃歇接令急忙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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