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斷紫禁城(182)_鄭萬隆

一八二

　　恒家的迎靈車隊在泥濘的官道上行進。長二姑一身縞素，踩著爛泥跟著拉著靈樞的馬車徒步走著，表情剛毅，一言不發。老管家跑過來，勸長二姑坐上前面那輛車，路太難走了，離保定還遠著呢！長二姑不理他，繼續走著。老管家不敢再勸，默默跟著她。

　　太陽照著墓地，紙錢在香火盆裡燃燒著。長二姑突然端起香火盆，高高舉過頭頂，啪的一聲把它摔碎在墓臺上。長二姑撲通跪在墓前，目光如炬，從牙縫間擠出一句話：「和珅，你這只吃人不吐骨頭的惡狼！若不拿你的人頭祭奠亡兄，我長二姑誓不為人！」

　　和府裡亂哄哄的，從大門到東西廂房、正屋門前到處都是或坐或臥的乞丐。和珅一臉煩躁，和劉全一起從正屋出來，跟著腳尖從乞丐堆裡走過。一個老乞丐舉著半隻燒雞大笑著對和珅喊：多謝和大人恩典！劉全一腳踹過去，劉全對和珅說：「老爺！這窩囊氣我真是受夠了！還不如乾脆把他們都打出去算了！」和珅沒好氣：「你想讓我再落個抗旨的罪名？王傑、朱珪他們的眼睛盯我都盯出血珠子了！正愁找不到新的把柄呢！」

　　劉全道：「老爺您瞅准了機會，一定不能輕饒了他們。」

　　和珅說：「現在說這個又有什麼用？」

　　劉全問：「老爺，那你說怎麼辦？」

　　和珅說：「怎麼辦？沒法辦！眼不見為淨！我要出去躲兩天！你要把家看好！」

　　劉全說：「是！老爺！」

　　和珅煩惱地走出大門，剛要上轎，一輛馬車到了。徐長春跳下馬車，連忙叫住他。

　　和珅停下問什麼事。「恒春家的長二姑想求您辦事。」徐長春說。

　　和珅說：「回了她，我現在沒有心情。」

　　徐長春說：「長二姑願意把她手裡的一幅古畫獻給您！」

　　和珅一聽古畫來了精神，徐長春趁機又說是顧劾之的《女史箴圖》，價值連城啊！

　　和珅抑制不住興奮，搓著手問，什麼時候見面？「那要看和大人您什麼時候有空！」徐長春說。和珅說：「我現在就有空！現在就去！」

　　和珅和徐長春到了運河碼頭，長二姑已經站在船頭迎候。她深深地向和珅道了個萬福，楚楚動人。「和大人萬福！賤妾已經在此恭候和大人多時了！」長二姑說。和珅拱拱手，問：「長二姑如此焦急，到底要讓和某辦什麼事啊？」長二姑看看四周，壓低聲音：「此處人多嘴雜，請移步到船上說話。」和珅和徐長春上了船，走進船艙。船艙裡佈置成了一個靈堂，供著恒春、恒善的牌位。和珅和徐長春進來，一抬頭臉色驟變。和珅一怔，向徐長春一使眼色：「哎喲，抱歉，抱歉，我突然想起一件急事要回去辦。」徐長春說：「哎，哎，我也有事。」說著，和珅與徐長春轉身想退出去。長二姑厲聲喝道：「給我拿下！」

　　四個大漢餓虎撲食似的把和珅和徐長春按住，捆得結結實實。和珅叫道：「長二姑，你如此對待朝廷命官，不想活了嗎？」長二姑說：「我長二姑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那你到底想幹什麼？」和珅問。

　　長二姑道：「我要拿你的人頭祭奠亡兄！」

　　和珅癱軟下去，說：「二姑奶奶，這又何必呢？」

　　第二十六章

　　和珅被長二姑的手下押到一民居內，和珅已經從驚恐中慢慢鎮定下來了。他作出很無辜的樣子，說：「長二姑奶奶！和某有何冒犯，竟惹得您如此大動干戈？有話好好說，就是冤家，也是宜解不宜結，沒有必要鬧成這個樣子！」

　　長二姑說：「死到臨頭了，你還巧舌如簧！」

　　和珅說：「王奶奶，蒼天可鑒，和某說的都是真心話啊。」

　　長二姑說：「管你是真話屁話，你說，你是怎麼害死我們家大爺二爺的？」

　　和珅說：「哎呀，天大的冤枉，我怎麼會害死二位恒大人？」

　　長二姑說：「你不說也罷！先給我跪下！向大老爺、二老爺磕三個頭！」

　　和珅還想辯解，兩個大漢強把和珅的腦袋往下按。和珅說：「好漢放手！我自己磕，不勞二位幫忙！」和珅一絲不苟地向恒春、恒善的牌位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說：「二位恒大人！我與你二位同僚多年，相處甚歡，可謂莫逆之交啊！二位忽遭大禍，和某無能為力，實在痛心啊！自二位仙逝之後，和某憶起二位的音容笑貌，每每淚灑青衫，不能自已！願二位早得超生，投胎做人！」

　　黃昏，和府院子裡，乞丐們還在喧鬧，劉全領著幾個家人氣勢洶洶地出來了，站在臺階上。劉全拿著棒子使勁在欄杆上敲了敲，大聲喊：「不許喧嘩！都給我聽著！三天期限已到，你們都快點給我滾！再不滾我就打斷你們的狗腿！」一個老乞丐喊：「劉爺！還差一頓晚飯呢！」劉全揚揚手裡的棒子，說：「你是還差一頓飽打吧！」老乞丐害怕地躲開了。

　　「皇上說的是三天，沒說是九頓飯！本來今天早上就該趕你們走，又讓你們多吃了中午飯！識趣的快走，不走就亂棍打死！」劉全喝道。有的乞丐已經開始往外走，有的還磨蹭著，嘟嘟噥噥：「三天就應該是九頓飯！我們要告到皇上那兒去！早說中午就多吃一些了！」

　　王劉氏站在臺階上，說：「知足吧你們！你們哪輩子有這三天的口福？大魚大肉，白麵饅頭管夠！再這樣下去，我兒子就是金山銀山也被你們吃窮了！我兒子現在也不難為我了，你們也吃了幾天飽飯了，這就散了吧！都散了吧！」

　　一乞丐說：「真是一闊臉就變！」

　　劉全說：「誰還再廢話？看我不打死他！」

　　乞丐們都向外走去。王劉氏討好地看看劉全，說：「劉總管，我沒說錯什麼吧？」劉全不理她，吩咐僕人們：「你們把裡裡外外都給我打掃一遍！不許偷懶！我這就迎接老爺和夫人回來！」

　　僕人們開始四下忙碌。劉全看沒人注意，就向後院走去。劉全來到後院密室門口，鬼鬼祟祟地四下看了看，掏出幾把鑰匙依次試開門上的幾把鎖，都沒打開。他懊惱地收起鑰匙，趴在門上向裡看，可什麼也看不到。他懊惱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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