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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咱四大爺有些不耐煩地回答:「只有觀音菩薩聖瓶裡才有聖水,哪裡還能有聖水。」

  村裡人便嘖嘖稱奇,說牛娃喝了聖水啦!幾個孩子見牛娃能出門了便跟在身後瞅。說瞧瞧喝了聖水的會不會成仙。

  晚上,有人專門起來向那咱四大爺的牆頭上望。果然見有白影晃動。早晨起來便互相吹噓。

  「昨晚俺看見觀音菩薩啦!觀音菩薩下凡啦!該下大雨了,觀音菩薩把那聖瓶裡的水,用柳條蘸一點一灑,人間便是一場大雨。」

  「可不是嘛,昨晚俺都聽到雷聲了。」

  「俺也瞅見了,觀音菩薩一會兒一隻手,一會兒三隻手,時多時少,不知有多少手呢!看不清。怪不人人都說是千手觀音。」

  「俺看到觀音在牆上正要灑聖水,雞一叫白影一晃就不見了。」

  有人便爬上牆頭看,果然見一片濕潤。有人挖了一把帶回家。說:「觀音聖水能治百病。」於是,家家去摳。把咱四大爺家的牆頭挖了個坑。

  幾位常害病的便把挖來的土撒進藥罐裡熬,喝了覺得有股尿臊味。心說這聖水也不怎麼好喝,嘴裡卻連連讚歎著好水、好水!我也喝過聖水啦!

  牛娃說:「那不是聖水,那是狗尿!」

  喝過的恨得跺著腳罵:「娘那澩,蛋子孩,能啥能。有娘生沒爹養的!」

  咱四大爺的花狗真回來了,回來下了一窩狗崽子。牛娃聽說了拉著娘去看。六個狗娃正圍著花狗撕扯,恨不得將花子的血都吸出來。牛娃娘說:「這一窩你要是都養活了,咱賈寨的狗就白打了。」

  咱四大爺卻柔情地說:「多可惜呀,都是條命!」

  牛娃娘惡狠狠地說:「要保命,就得拿命換。要不一條命都保不住!」

  「那就讓牛娃扔到寨溝裡吧!」咱四大爺憂戚著臉。

  牛娃娘就笑,說:「看你個熊樣,還婆婆媽媽的,怪不得沒女人給你暖被窩。」

  咱四大爺笑笑:「誰說沒女人給俺暖被窩,俺打了狗就有了。」說著用眼神往牛娃娘身上遞。牛娃娘刷的一下紅了臉。

  牛娃娘問:「是公的多還是母的多?」

  咱四大爺說:「四個公的,兩個母的。」

  牛娃見咱四大爺和娘論公母,便細細地瞅。怎麼也辨不出哪是公哪是母。問娘,娘嫌牛娃打岔,就說:「你不懂,大人有事小孩少插嘴。」

  咱四大爺說:「等花子滿了月吧,做月子的狗肉也不好吃,腥。」

  牛娃娘歎了口氣,說:「你看著辦,反正你啥時沒花狗暖被窩了,俺就給你暖。」牛娃娘讓咱四大爺把花狗引出去,找了個小籃子,把六個小狗裝在籃子裡。咱四大爺回來見小狗都裝到籃子裡了,從中又拿出一個小花狗來,母的。咱四大爺說:「咱賈寨為抗日總不能讓狗絕種吧,等打敗了鬼子連個看門的都沒了。」

  牛娃娘苦笑笑,說:「你這小狗養大了再胡亂咬,給鬼子當了狗漢奸了咋辦?」

  咱四大爺說:「不會的,這個小花狗俺從小就訓練它,不但不讓它當漢奸,而且讓它為抗日出力,立功贖它娘的罪。」

  「你還有這本事?」

  「那當然,狗通人性,俺那花狗就通人性。你別看俺天天喚狗,喚狗是有含意的。如果俺沒狗了俺還咋喚狗。還有狗也懂了哪一次是真喚哪一次是假喚,它一聽就聽出來了。村裡人都聽不出來。」

  牛娃娘半信半疑地望望咱四大爺,說。要留你就留一個吧,算是留個種。牛娃娘說著把裝有五個小狗的籃子遞給了牛娃。牛娃提著籃子歡天喜地走了。

  咱四大爺見牛娃走了,回身把門關了。說:「牛娃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牛娃娘說:「回不來又咋樣?」

  「我……」

  咱四大爺順勢撲上去抱住了牛娃娘。牛娃娘將咱四大爺推開說:「你這是在欺負俺孤兒寡母,你的花狗還在,你就對俺這樣,這算啥?」

  咱四大爺說:「俺想當你的男人。」

  牛娃娘說:「俺牛娃爹屍骨未寒,你這樣不是讓俺不守婦道嘛!俺答應了你,只要你把花狗打了,等俺給牛娃爹燒了五七紙,俺就搬過來依了你。」

  咱四大爺停了下來說:「中!俺會對你娘倆好的。」

  牛娃將狗娃子扔進寨溝裡,一直見那小狗掙扎著沉入水底,才起身往回去。猛抬頭見花狗正望著他齜牙咧嘴地低聲吼著。牛娃丟了小筐撒腿便跑。花狗搶了小筐見是空的,嗚咽著在筐裡亂抓,抓了一陣便抬起頭飛奔著向牛娃撲去。牛娃覺得屁股一熱,摔倒在地上。花狗在牛娃身上一陣廝咬。村裡人吆喝著上來打狗,狗見勢不妙一躥就跑了。

  花狗跑了一陣見沒人追趕,便像沒事一樣來到了寨牆邊。寨牆邊有一堆誰家化的紙錢,花子便對著撒了一泡尿。幾位正在背風處曬暖的老頭兒見狗尿尿,起身一聲喊打。說:「咦,這狗咋往紙錢上尿,這不是在賈寨人頭上撒尿嘛!」

  「咦!咱上回還在這擺供台求過雨,現在咋就叫狗尿了呢!『狗尿台,雨不來!』怪不求不來雨,不知花狗偷著尿了幾回。」

  打走了狗,幾位老頭兒忙成了一團。「快,快用麻稈火來烤幹,把它娘的狗澩燎爛!」於是,有人從柴火垛抽來麻稈,對著那濕潤處點著了烤。頓時,一股臊氣亂飄。心裡還咒著花狗你不得好死。

  咱四大爺賈文燦和牛娃娘在屋裡聽外面有人叫喊:「不好啦,牛娃被狗咬啦!牛娃被狗咬啦!」牛娃被村裡人抱著,一身的棉襖撕爛完了。屁股上還在流血。牛娃娘瘋了一般撲上去抱著牛娃,大哭起來。牛娃卻沒有哭,他還勸娘別哭。說俺淹死了花狗五個狗娃子,它才咬著了俺幾下。棉襖厚,沒事。牛娃娘聽兒一說,再沒敢哭。心說牛娃這孩子說話咋像大人一樣,是傻還是聰明。這孩子咋讓人不敢認了呢!

  幾天後,牛娃開始發燒。牛娃娘找到咱四大爺說:「花狗不死,牛娃燒不退。說胡話,還在喊花子。」咱四大爺望望落山的日頭,仿佛終於下了大決心。說:「打!」

  咱四大爺又開始一聲聲地喚狗:

  「花子——花子——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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