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零炮樓 | 上頁 下頁
四十三


  咱四大爺連忙說,你別告你娘,俺不打你。咱四大爺不知道咋搞的就是有點怕牛娃娘。牛娃說,俺不告俺娘也可以,你要喚狗。咱四大爺說,我這狗不能亂喚。牛娃說,那俺就去告俺娘。咱四大爺說,好,俺喚。俺也該和弟兄們商量一下端炮樓的事情了。於是,咱四大爺在太陽落山時便倚在門邊一遍又一遍地堅持不懈地喚狗。喚狗聲越來越嘹亮,越來越急迫。

  「鐵蛋的狗咋會沒了?」

  咱四大爺不斷的喚狗聲引起了村裡人的注意,不過村裡人卻不知道咱四大爺喚狗另有深意。村裡有人說,「鐵蛋的狗沒了,怕不是被哪個饞嘴的吃了獨食。」還有人說,「要是花子還在,就饒了它吧,鐵蛋只有那條狗了,到了冬天還靠狗暖被窩呢!」

  有人對咱四大爺說:「你咋弄得,不斷地喚狗,不回來算了。」

  咱四大爺手裡拿塊剩饃,對鄰居說:「我不喚狗喚誰!」

  咱四大爺喚狗的時辰,正是各家各戶吃晚飯的時辰。日頭下山,月牙上樹。未歸家的孩子聽到喚狗聲便急急歸去。村裡便少了娘喚兒吃飯聲,少操了份心。兒回家偎在娘懷裡靜靜望著灶裡的火苗,出神地聆聽。那喚狗聲開始激昂嘹亮,漸漸沙啞下來,有些淒涼和駭人。

  深夜誰家孩子發夢囈哭鬧,娘便拍著搖著嚇著。如小兒還要啼哭,當娘的便顫聲喊:「快,憋住!你聽鐵蛋喚狗了。」哭聲戛然而止。膽大些的便問:

  「鐵蛋喚啥?」

  「喚狗!」

  「不對,狗聽不懂人話。是喚人。」

  「狗通人性,能聽懂。」娘便不耐煩地拍兒睡:「你不懂!」

  兒漸漸進入夢鄉,夢裡還在回嘴:「娘不懂!」

  本來咱四大爺天天都喚狗,不過只喚一聲。村裡人也習以為常了。喚狗聲就像城裡報時的大鐘準確無誤。自從那天咱四大爺在牛娃的逼迫下喚了無數聲狗後,一連數天咱四大爺的喚狗聲消失了。人們頓覺不習慣,孩子在野外不歸,屋頂上的炊煙也無精打采,像是離吃飯的時候還早。於是,村裡又傳來了娘呼兒歸家的聲音。

  「啥時辰了,咋沒聽到鐵蛋喚狗。」有人問。

  有三兩個好事者便去咱四大爺家看個究竟,見咱四大爺家的門鎖著。村裡人有人說,鐵蛋肯定又出去「幹活」去了。咱四大爺那天的無數聲喚狗聲把他的弟兄都喚來了,大家在老窯裡聚會,商量端炮樓之事。

  又過了幾天,咱四大爺又恢復了每天喚一聲狗的習慣。村裡人再一次聽到咱四大爺喚狗,就往咱四大爺家湊,這時,村裡人見咱四大爺正跪在老牆邊抱著花狗細細地梳理。花狗靜靜地立在咱四大爺面前,望著落日西沉。落日的餘輝灑在人和狗身上閃耀著金色的餘輝。

  女人先驚叫起來:「花子回來了,花子回來了!」

  頓時,全村皆知。幾位好心的大娘、嬸子端來剩飯喂狗,見狗挺香的吃,便在一邊嘮叨。

  「可別再跑了,不打你了,鐵蛋不喚狗俺不踏實。這陣野到哪去啦?」

  狗像是聽懂了,抬頭望望,又吃。把尾巴搖得像撥浪鼓。男人便圍著花狗議論。

  「看,吃肥了不是,狗無野食不肥!」

  「咦!帶兒子。看肚子多大,怪不不回家,被公狗勾走了!」說著人們一陣大笑。

  女人在旁打趣:「娘那澩,看你能的,小心你家的母狗也被勾引了,給你弄頂綠帽子戴。」

  男人便回敬道:「這世上母的都難養。大閨女見男人不要娘,母狗見公狗不要糧!」

  在場的女人都跳起腳罵。

  花狗吃飽了,把眾人巡視了一遍,樂顛顛地圍著孩子們打轉。孩子們忘了歸家,在寨牆邊瘋著鬧,學著咱四大爺喚花子。村裡一片喚狗聲,一派歡笑。

  28.咱四大爺之五

  第二天,牛娃和娘找到咱四大爺鐵蛋,問花狗回來了咋處理,打還是不打。咱四大爺說又讓它跑了。牛娃娘問,你是真打還是假打,要是真打,它還能跑了?咱四大爺笑笑說,真打!牛娃娘說,你不是為了暖被窩不捨得打吧?咱四大爺有些不好意思地望望牛娃娘。

  牛娃娘突然說:「打死了花子俺給你暖被窩?」

  咱四大爺張了張嘴,有些不相信地望著牛娃娘發愣。

  牛娃娘又說:「只要打死了狗能打鬼子了,為俺牛娃他爹報仇,讓俺了結了這樁心事,俺給你暖一輩子被窩。」

  咱四大爺聽牛娃娘這樣說,立即在家門口又喚起了狗。

  花子——花子——花子——

  這次咱四大爺喚狗的聲音和以往又有些不同,那呼喚中有了興奮,喜氣洋洋的,而且又喚了多遍。不過咱四大爺這次真情的喚狗聲卻沒喚回花子來。

  咱四大爺的花狗再次回來,是在晚上,一個寂靜的月牙天。

  半夜,牛娃起床到屋外撒尿,抬頭往咱四大爺家望,忽見寨牆頭上有白色的影子在晃動。看又看不清,駭得在原地渾身打抖。娘沒見牛娃歸屋,便披著棉襖出門,見牛娃赤條條地立在那裡,往寨牆上瞧。娘不覺也往那老牆上瞅,見那寨牆上白影一晃,頓時嚇得汗毛倒豎,呼著喚著有鬼,把牛娃抱進屋裡。娘倆在被窩裡抱緊了索索發抖。

  牛娃在被窩裡含混不清地說:「不是鬼,是狗,是花子回來啦!」

  牛娃娘以為牛娃駭昏了,連忙拍著搖著哄兒睡。

  第二天,牛娃倒在床上全身滾燙,嘴裡說著胡話。娘去找咱四大爺來看,說夜裡有位白衣白臉的人蹲在你家牆上,讓牛娃碰上了,早晨就起不來了,發燒說胡話。

  村裡人聞訊便圍著寨牆議論,說觀音菩薩顯靈了,日本鬼子這回要完蛋了。

  咱四大爺摸摸牛娃的頭,走出來圍著那牆頭轉了幾圈。末了,爬上牆頭,在頂上挖了一撮老土,揣在懷裡就走。進到牛娃家把屋門關了,把那老土和著一包藥面沖了一碗黃湯,捏著牛娃鼻子硬灌進去。

  牛娃喝了蒙頭大睡,半天一身大汗,燒就退了。

  村裡人問咱四大爺給牛娃灌的啥水恁見效?

  咱四大爺答:「聖水!」

  咱四大爺回答得神秘兮兮的。村裡人都說,咱四大爺也有能耐了。咱三大爺會看風水,咱四大爺能通神治病了。要不一碗黃湯怎麼把牛娃的燒退了,賈家這一門都有能耐。

  一群人便追著咱四大爺問:「啥聖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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