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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說著從鍋裡摸出半塊剩饃向花狗揚了揚,卻不丟出去,轉身上炕睡下了。那花狗柔柔地跳上炕,在咱四大爺邊偎著,尾巴不住打掃著炕上的灰塵。咱四大爺把饃拿穩了,讓花狗在手中一口一口地吃。

  只是花狗這幾天沒那麼乖了。它總是按捺不住那蠢蠢欲動的春情,整日和公狗們尋歡作樂。對主人的叫聲它也充耳不聞了。正看稀奇的半大小子便沖著狗罵:「狗日的,沒人性,喚都喚不歸了!」幾個半大小子就轟,花狗受驚和公狗向遠處奔去。

  花子一夜不歸,咱四大爺也一夜未睡。冷,咱四大爺一個冬天都是抱著花子睡的。正是春寒之時,沒有花子怎麼能行。咱四大爺掛念著他的狗,想著那有狗陪伴的好處。咱四大爺賈文燦說他是土匪是因為他經常幹一些打家劫舍的勾當,平常沒有「活」的時候,特別是在冬天咱四大爺一般在家裡貓著,不出門。咱四大爺他們叫貓冬。咱四大爺貓冬的日子不好過,咱四大爺沒人做飯也沒人暖被窩,一個人整天過著煙薰火燎的光棍日子。

  咱四大爺喚狗其實大有深意,一般的人聽著是鐵蛋喚狗,他的兄弟聽著那喚狗就另有含意了。這要看咱四大爺喚幾聲狗,喚一聲或者不喚狗那是平安無事,大家繼續貓冬;要是兩聲那就是準備聚會了,大家準備好;要是喚狗三聲,那就是有重大行動,立即到老窯中匯合。

  可見咱四大爺的喚狗聲有點像軍號聲。咱大爺喚過狗之後,如果你知道了內幕,你會聽到臨村也會有喚狗聲,喚狗聲從一個村到另一個村接力相傳,要不了多久就村村通了。

  雞叫頭遍,咱四大爺便起來了,咱四大爺有早起的習慣。咱四大爺起來用冷水洗了個臉便扛著紅纓槍出了院門。咱四大爺有早起練槍的習慣。雖然紅纓槍已經不是什麼銳利的殺人武器了,可是咱四大爺每天早起練槍的習慣一直沒有改變。咱四大爺練槍主要是為了鍛煉身體。

  咱四大爺的咳嗽了一聲,第一個打破黎明的寂靜。以往花狗就跟在他身後,花狗在咱四大爺練槍的時候便圍著咱四大爺打轉。花狗在繚亂的紅纓中上躥下跳地興奮。最後一個動作,咱四大爺會把紅纓槍當投槍投向遠方,咱四大爺的花狗會跳躍著向投槍的方向奔去,在紅纓槍落地的瞬間花狗也沖到了,花狗會銜著紅纓槍送到咱四大爺手裡。

  咱四大爺一個人向村口走去,由於沒有花狗的陪伴,咱四大爺有些提不起精神。咱四大爺的遊蕩來到村口,遠遠地看到路壩子上看到一堆黑乎乎的東西,咱四大爺上前用紅纓槍一搗,覺得軟綿綿的,彎腰用手一摸正摸在一個人的臉上。咱四大爺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咱四大爺在當年雖然是黑社會的老大,可是他畢竟還是個農民,打家劫舍的事幹了不少,可是殺人放火的事幹得並不多。如果咱四大爺膽子有足夠大,他早一槍把龜田幹掉了。當然,咱四大爺後來殺了不少人,夠心狠手辣。只是當時還沒有練到心狠手辣的程度。於是,咱四大爺在清早看到死人後,還是不由叫出聲來。

  「啊,死人,啊死人呀!」

  咱四大爺掙著嗓子大叫一聲,連滾帶爬地往村裡跑。咱四大爺的喊聲能比得上一萬隻雄雞的破曉之聲,這使大部分的男人一撅從床上彈起來。咱四大爺跑進村也不進家,卻在那棵大桑樹下轉著圈吆喝。

  「死人呀,死人呀!」

  各家各戶的院門唧唧嘎嘎地打開了,有人提著褲子就出來了。大家問賈文燦死人在哪呢?誰把誰打死了?咱四大爺臉色蒼白著,指指路壩子說,俺還以為是誰把大衣掉了呢,用手一摸摸著了一個人的臉,那臉上有鼻子有眼,還有嘴巴,就是沒氣,冰涼。

  這時,天已放明,在大桑樹旁已聚集了一堆人。大家望著路壩子上那黑糊糊的東西,都不敢近前,咱四大爺拖著杆紅纓槍帶頭慢慢往路壩子上挪。近了,更近了。村裡人已漸漸看清了,那裡確實是一個人,而且還是個穿黃軍裝的人,在那個人身邊還有一杆長槍。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啊,是日本鬼子。大家一聽是日本鬼子膽小的一退多遠。

  老天爺,這日本鬼子咋死在咱村口了!賈寨人徹底清醒了過來,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

  男人圍在路壩子上,不知如何處理。婦女和孩子都聚在大桑樹下,眼巴巴地望著路壩子上的男人們。這時太陽已經出來了,那被打死的日本兵仰面躺在地上,渾身上下都好好的,只有眉心有一個血窟窿。這時,咱四大爺提起了日本鬼子身邊的三八大槍。咱四大爺很在行的樣子拉開了槍栓,見槍堂裡沒有子彈。咱四大爺端著槍瞄了瞄說,好槍呀,丟了可惜了,說著把槍背在了肩上。咱四大爺背著槍說,好槍,可以換幾鬥麥呢。

  這時,賈興安在死鬼子的臉上發現了一張紙條,賈興安拿著紙條看了看遞給了賈興朝。

  「殺人者賈寨人。」

  賈興朝像燙了手一樣,把紙條丟了。說:「這是把禍往賈寨引呢。」大家望著紙條議論紛紛。賈興朝問咱四大爺賈文燦,「是不是你幹的?」

  咱四大爺回答:「是俺發現的,不過俺早晚也要幹,天暖和了俺就幹。」

  賈興朝說,「不是你幹的,這就不是咱賈寨人幹的嘛!」

  「誰證明不是咱賈寨人幹的,死人就在你賈寨的路壩子上,你說不是賈寨人幹的,誰證明不是你賈寨人幹的?」

  「要是賈寨人幹的誰會恁傻,還寫這紙條。」

  「賈寨人這回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完了,完了,這要讓炮樓裡的龜孫知道了,賈寨人誰也別想活。」

  咱四大爺賈文燦說:「他不讓咱活,咱就和他拼,狗急了還會跳牆呢!」

  賈興朝說:「好啦,好啦,別說這些沒用的了。大家趕快回家收拾、收拾,先到親戚家躲幾天。快,快跑吧,晚了就沒命了。」

  村裡人聽賈興朝這樣說,一下就炸了營了,連忙往家跑。

  咱四大爺賈文燦和賈興朝、賈興安、賈興良等人一起來到咱三大爺賈文清家。咱三大爺還在養屁股上的槍傷。咱三大爺見幾位來了,想起來招呼,賈興朝連忙把咱三大爺按住,說。「你就別起來了,我們幾個來和你商量商量。」

  咱三大爺問鐵蛋:「大清早就聽你吆喝說打死人了,誰被打死了?」

  咱四大爺說:「一個日本鬼子,你看還有一枝好槍,值七鬥小麥。」

  「啊,好!」

  咱三大爺臉上露出喜色,「打得好,自從日本鬼子來了,在南李營燒殺搶掠,在咱賈寨強搶民女,除了俺五弟賈文坡捅死一個,還沒聽說鬼子死過人呢!」咱三大爺有些激動地坐了起來,屁股疼得沒辦法,咧了咧嘴,「誰打死了日本鬼子?」

  咱四大爺答:「一個賈寨人。」

  咱三大爺問:「賈寨人誰這麼大膽子,獎他十鬥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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