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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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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內心深處,他終究還是覺得她太過危險,害怕因為她而陷入另一片泥沼。 韓慕之不覺煩躁地起身走出廂房,低著頭一步複一步,在月華如水的庭院裡徘徊。 《大明律》裡明文有令:「凡官吏娶樂人為妻妾者,杖六十並離異。若官員子孫娶者,罪亦如之,附過候蔭襲之日,降一等於邊遠敘用。」——可這些都是老古舊了,今世的士大夫有幾人真去遵守這條法令?既然別人都違得,他又有什麼違不得? 可是,那又能如何呢?韓慕之一想到此,自己也不禁迷惘起來。 卻說羅疏被劫之後,韓慕之下令縣衙皂隸盡數出動,逐家排查縣中所有的私家船隻,不想竟又應了羅疏的猜測,幾日後便讓玄清道士溺死案有了新進展。 這日幾個捕快將河西船夫王老三押回縣衙,向韓慕之稟告道:「小人們在這王老三的船上發現了一枚道士用的簪子,問他簪子是誰掉的,他卻推說不知。因此小人們將他系回了縣衙,還請大人親自審問。」 陳梅卿從捕快手裡接過一枚牛角簪,翻到背面看見簪頭上鏨了一個「清」字,便點了點頭道:「如今這種式樣的簪子,也只有小道士才用,何況上面還有個『清』字,八成就是那玄清的東西了。」 陳梅卿一邊說一邊將簪子呈給韓慕之,韓慕之接過看了,卻道:「為謹慎起見,還是從清虛觀裡叫個人過來認一認。」 捕快依言行事,很快便從清虛觀中領來了一個平日與玄清相熟的道士,韓慕之令他仔細辨認這枚簪子可是玄清之物,不想那小道士竟立刻點頭道:「回大人,這根簪子的確是玄清的,冬天小人們聚在一起烤火時,曾因為玩鬧,拔了他的簪子在火上燒,這簪子上燒焦的痕跡就是那時留下的。」 韓慕之聽罷便點了點頭,對跪在堂中的船夫王老三道:「這簪子既然已確定是玄清之物,本官卻問你,尋常人遺落簪子,豈有不拾起的道理?可見這簪子掉落時他已沒有行動自由,又或者,他人已經死了!」 說罷韓慕之一拍醒木,將那王老三嚇得渾身一震,不由涕泗橫流地哭訴道:「小人冤枉啊!小人委實不知這簪子是從哪裡來的,小人如果沒記錯,這陣子過河的客人裡面一個道士都沒有,又有誰會丟下這簪子?只怕是有人故意栽贓陷害,求青天大老爺明察!」 韓慕之見這王老三跪在堂下噤若寒蟬,不像是敢撒謊的人,便仔細想了想又問道:「你這船上的生意,平日都是自己在照管嗎?」 那王老三絲毫不敢隱瞞,立刻點頭道:「都是小人在照管,就算是有客人包船用,全程也是我幫著撐船。哦,不過,說到這個小人倒又記起一件事,前陣子河西開磨坊的馮家有事包了我的船,卻不知為何沒雇我,當時我還覺得奇怪……再者用完船的第二天,馮家二郎在還我船的時候,臉色也發白,倒像是忽然大病了一場,我問他是不是有事他也不肯說,倒多塞了一吊錢叫我打酒喝,我就沒再多問了……」 ▼第十七章 搶親船 韓慕之聽了王老三的話,直覺這其中有些蹊蹺,不禁問道:「他有什麼煩心事?」 「想來大人您也知道,如今這世道,男女嫁娶都愛講究個攀比。下聘時男方要準備重金作彩禮,否則婚姻不成;女子過門時一定要帶豐厚嫁妝,否則在夫家就抬不起頭來。所以不光是富戶縉紳爭相鬥富,就連小戶人家,也多有為了給兒子娶妻、女兒辦嫁妝,傾家蕩產在所不惜的。」那王老三跪在堂下道,「這馮家二郎,去年就已經和本縣某家通了媒妁,結婚已久,可惜女家的兄嫂為了索要彩禮,遲遲不肯讓小姑去夫家。馮家為了這事,備了好幾次禮過河去女家討人,都沒成功,真是傷透了腦筋。」 近年來民間因為嫁娶喪葬越來越奢侈,滋生出許多問題,韓慕之自然也知道。比如日前劫持羅疏的白螞蟻搶親船,就是一例。這類惡徒專為無錢娶妻的光棍或者鰥夫搶親,因此尤其愛抓剛剛守寡的婦人,逼其再嫁,以此從中獲利。只是馮家二郎遇到的這件麻煩事,與玄清道士的死是否有關,卻又不得而知了。 馮家住在河西,捕快一來一回時間便耽擱到了晚上,韓慕之索性退了堂,命皂隸將王老三和馮二郎分開收監,案子留待明日再審。 次日一早升堂,當韓慕之第一眼看見被皂隸押入堂中的馮二郎時,心中便忍不住懷疑自己查案查錯了方向——眼前這人長相清秀、舉止斯文,因為被關押了一夜而面露驚怯,實在不像是一個能和命案掛鉤的人。 可如今擺在面前的線索,只有這一條還可以勉強往下走,他只得一拍醒木,望著堂下問道:「堂下可是河西馮銓?」 馮二郎跪在地上,顫著聲應道:「回大人的話,小人正是馮銓。」 韓慕之聽了他的回答,便又問道:「好,我且問你,數日前你為何向王老三包船?」 馮銓一聽韓慕之問起包船的事,面色頓時又白了三分,遲疑了好一會兒才吞吞吐吐地回答:「小人包王老三的船,是為了給客人送磨好的麵粉……」 他這副期期艾艾的模樣,一看便知是在撒謊。韓慕之眉心一皺,並沒急著戳穿他,而是換了句話問他:「你送麵粉的這段時間,船上有沒有發生什麼不尋常的事?」 「沒有,小人送好麵粉,就將船還給了王老三。」馮銓故作鎮定地回答完,卻不自覺地抬起手擦了擦額頭的冷汗。 韓慕之聽著他心虛的語調,不由冷笑了一聲,問跪在馮銓身旁的王老三道:「馮銓說他包你的船,是為了送麵粉,這話是真是假?」 王老三聞言一愣,下一刻便為自己叫起屈來:「大人明察,他包了小人的船,小人又沒跟著,哪能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 「哦,是嗎?你再仔細想一想呢?」韓慕之盯著他慢條斯理地說。 王老三接收到韓慕之的暗示,心知再推脫下去可要吃不了兜著走,於是拿出吃奶的勁兒死命回憶,愁眉苦臉了半天,終於醍醐灌頂地揚聲道:「啊,小人想起來了!往日馮家如果包小人的船運麵粉,還船的時候,艙裡總會落不少白麵,小人還得替他們清掃清掃。可是這次船還回來的時候,艙裡是乾乾淨淨的,可見馮二郎是在撒謊!」 跪在一旁的馮銓一聽這話,渾身立刻發起抖來。這時堂上的韓慕之也將醒木一拍,厲聲喝道:「馮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欺瞞本官!那一日你到底為何包船,還不快從實招來?!」 馮銓這時低著頭跪在地上,黑亮的眼睛裡因為恐懼而湧出淚來,卻倔強地死咬著嘴唇不再開口…… 「唉,又是一個打不服的……」縣衙二堂裡,陳梅卿接過門子遞來的熱茶,啜了一口慢悠悠地感慨,「近來世道真古怪,連屈打成招都不管用了。」 坐在一旁的韓慕之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不悅道:「聽你這話的意思,好像我是在屈打成招?」 「不敢不敢,」陳梅卿趕緊諂笑了兩聲,回過頭去問羅疏,「這事你怎麼看?」 羅疏聽得陳梅卿問話,便放下茶盞答道:「大人問案時我在僻靜處看著,倒覺得那馮銓不像是惡人。只是他情願受刑,也不肯說出包船的原因,可見其中內情就算與這樁溺死案無關,也必定是難以啟齒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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