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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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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逼著自己將心裡話一口氣說完,哪知屋中人的沉默卻使他又尷尬又後悔,恨不得自己不曾來過,卻又狠不下心拔腳逃走。 直到片刻之後,屋中的羅疏在燈下輕輕答了一聲「好」,才讓韓慕之終於松了一口氣,緊繃的面色也跟著稍稍緩和。 「既然你已經沒事,就好好休息吧,案子我會派人繼續追查。」韓慕之說罷抿了抿唇,終究沒有勇氣再開口道別,於是只能在轉身離開時,故意落步稍沉。 這時羅疏側耳細聽,察覺韓慕之已經離開,不覺嘴角上便翹起了一絲笑。被她捧在手裡的姜湯一直不斷地冒著熱氣,熱騰騰的水汽盡數撲在她臉上,熏得她兩頰微微發燙、也微微發紅。 這樣靜謐的夜,卻偏偏有太歲擾人清淨。 ▼第十六章 馮二郎 齊夢麟聽羅疏問自己手裡端的是什麼,頓時將臉一板,故作淡然道:「哦,我手裡這個也是姜湯。就我那個書童,比我還富貴命,下午的時候冒著風遊湖,不過才喝了幾口冷酒,竟然就受了寒,這不剛給他熬了個姜湯?哼,若不是本公子我宅心仁厚,這樣的傭人,一早將他掃地出門!」 羅疏坐在桌邊靜靜聽他胡謅,這時便開口問道:「既然齊公子剛給您的書童熬了姜湯,為何不趁熱送過去,倒上我這兒來?」 「哦,這不順路來看望你一下嘛,」齊夢麟乾笑了一聲,又此地無銀三百兩地描補道,「好歹你人是我救的,所謂救人救到底,我怕你萬一有什麼想不開的,正好過來替你開解開解。你放心,我這純粹是順路的人情!」 羅疏聽了便淡淡笑道:「齊公子您這份好意,羅疏心領了。我這人一向樂天知命,過去的事就不會再多想,眼下時候不早,您還是請回吧。」 齊夢麟立刻就坡下驢,滿臉堆笑地和羅疏告了別,一出門卻立刻臭起一張臉,後悔不迭地回到寅賓館裡,將手裡的姜湯咕咚咕咚一氣灌下肚去,抹了抹嘴才鬱悶道:「這算什麼事兒?我倒巴巴地給她送姜湯,搞得好像我喜歡她似的,真是丟死人了!」 一旁的連書聽了不禁問道:「咦,公子您催著我熬姜湯,原來不是為了自己喝?」 「當然是給我自己喝!」齊夢麟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從包袱裡抽了一卷《金瓶梅》來看,誰知才看了幾眼便憤憤地把書一丟,怨念道,「最好看的一卷偏偏被那傢伙給燒了,她根本就是我的仇人啊!我竟然還給她送姜湯……」 有道是不能發現小姐懷春的丫鬟,就不是好丫鬟;不能識破公子姦情的書童,就不是好書童!當年齊府給齊夢麟配備書童的時候,資質愚鈍的連書完全是靠「老實巴交」四字中選,饒是如此,他還是從自家公子酸溜溜的語氣裡,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氣味。 不過老實巴交的連書同樣認為,他的公子就是一碗齁死人的老鹵,所以這一點氣味又能算啥? 與此同時,另一廂的韓慕之低著頭走回自己住的內宅,半道中恰好途經二堂,不想卻被陳梅卿叫住。 「慕之,真看不出來啊……」陳梅卿此刻悠然地站在月下,看著他不懷好意地笑道。 「看不出來什麼?」韓慕之隨意一哂,不想多談。 陳梅卿哪肯放過調侃韓慕之的好機會,故意慢步走上前,繞著他兜了個圈子:「看不出來你也會憐香惜玉啊!」 「她因查案出了這樣的事,我這點面子上的關心,不過是杯水車薪。」韓慕之面不改色地回答,逕自低頭道,「想不到在我管轄的地方,竟然還有如此歹毒的惡霸橫行,非得設法剿滅了他們不可。」 原本嬉皮笑臉的陳梅卿在聽見韓慕之說這句話時,卻不由臉色一變,真心擔憂地勸道:「慕之,有道是強龍不壓地頭蛇,一個縣城多年的積弊,你指望三年的任期就能肅清?聽我的,不要給自己找麻煩。」 韓慕之聞言卻在夜色中笑了一笑,冷淡的面龐浸在透明的月光裡,更添了三分寒意:「因為任滿後我會離開,你就怕了?」 陳梅卿聞言一怔,雙眼中頓時染上怒色:「你把我當什麼人了?」 「對不起,」韓慕之垂下雙目,向陳梅卿道了一聲歉,「我是真心想為臨汾做些事,可近來卻時常覺得,這裡太多人都拿我當外客……」 匆匆與陳梅卿結束對話後,韓慕之回到內宅,獨自一個人坐在燈下翻書。奈何聖賢書也撫不平一顆鬱結的心,他到底還是將書放下,回想起剛剛與陳梅卿的對話。 這些日子,縣中隨著寶蓮寺一案的告破,蜚短流長間暗暗湧動著一股怨恨。駭人聽聞的真相使小小的縣城平地生波,更惹得幾戶人家妻離子散。就連知府在准許羅疏脫籍時,竟也隨文書附信,旁敲側擊地責備他辦案的不妥。 種種始料未及的壓力,讓他如芒刺在背,不禁開始懷疑過去那個意氣奮發的自己。 從小到大,他總是站在光環中心被人奉承,進學仕進的過程中,只有一個老師曾經批評他太過自負——然而他怎麼可能不自負呢?那樣一帆風順地成長,任何負面的提點都顯得微不足道、少瞬即逝。 於是在遭遇挫折後,陷入苦悶的自己不經意間將目光落在那個人身上,從此不得不對她另眼相看。 她與自己是很相像的人,除了自負這一點因為出身低微被消磨,說話辦事的方式竟與自己不謀而合。很多時候他甚至不用說出自己的想法,只要在一旁靜靜地聽,會心的愉悅就已在他胸中鼓蕩出漣漪般的悸動。 古人「心有靈犀一點通」的豔句,他不是沒有讀過,而今親身領略到這份綺麗的意境,又因她是出身風塵的女子,因此更是心懷憐惜。 所以,他這就算對她憐香惜玉了嗎? 想到此韓慕之不禁微微皺起眉頭,透過這一念思及深處,竟隱隱覺得後怕——既然他憐她惜她,卻為何只敢在窗外遞一句問候?又為何在陳梅卿挑起這個話題時,自己竟然心中一驚,像做了錯事一般急於遮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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