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借命而生 | 上頁 下頁
三一


  杜湘東堅持付賬,大蝦米般的警察也不推辭,片刻領他出了飯鋪,前往市中心的郵電局。坐在出租車上看著街景,杜湘東總結出了這座城市的兩個特徵:其一是幾乎沒有樹,大街上光禿禿的,袒露著赤裸的地面;其二是洗澡的地方多,大小澡堂遙相呼應,掩藏著赤裸的男女。不多時進了郵局,徑直去辦事大廳後面的辦公室,由大蝦米般的警察出面和一個幹部交涉。

  雙方明顯認識,口音都像舌頭底下壓了個雞蛋,只有一個「咂」說得清晰而嘹亮。嘖嘖有聲半晌,幹部雖然面露難色,但還是給鎮郵電所打了個電話,請那邊的辦事員協助「處理一下」。在電話裡,鎮上的郵政人員表示,底單倒是有,查也能查,只不過查起來頗費時間。杜湘東他們只好等著,大蝦米般的警察便熟門熟路地沏茶倒水,和幹部聊天扯淡。耗了一會兒,他又轉頭問杜湘東,反正等著也是等著,要不要找個洗澡的地方搓一搓去。

  幹部也附和:「是呀,越往下面效率越低,不知道什麼時候有回音。」

  杜湘東堅決地說:「我是來辦事的,又不是來洗澡的。」

  這種態度幾乎是故意做給大蝦米般的警察看的。後者只好又讓幹部給鎮郵電所打電話,再次敦促,以示鄭重。杜湘東幾乎能想像那個倒霉的辦事員叫苦不迭的模樣,但卻又懷疑人家壓根兒沒理他們這茬兒。就這樣,足足等了兩個小時有餘,電話總算響了。搶在郵政幹部和大蝦米般的警察之前,杜湘東一把抓過電話。

  果然是鎮郵政所的辦事員:「找著了,還真有個劉春粟。」

  杜湘東心頭一亮,問:「身份證顯示是哪裡人?」

  辦事員說:「河南新鄉。」

  杜湘東又問:「這個劉春粟長什麼樣,是不是大高個兒,有棱有角的?」

  辦事員苦笑道:「您這就為難我了,我是管寄信的,又不是管相面的。自從私營老闆到我們這裡開了煤礦,來匯款的礦工特別多,我怎麼可能每個都記清楚。」

  「你確定他是礦工?」

  「我們這地方鳥不拉屎,除了礦上,哪還有別處招工。」

  「煤礦離鎮上遠嗎?」

  「說遠也不遠,望山跑死馬,而且不通車。」

  杜湘東不厭其煩,接著打聽煤礦的基本情況,諸如老闆是誰、雇了多少人和作息時間等等。辦事員的耐心終於被耗盡,大概又有人過來辦事,浮皮潦草地搪塞兩句,咣的一聲就掛了電話。帶著幾分躊躇滿志的神色,杜湘東轉過頭來,把大蝦米般的警察拉到屋外。他宣佈立刻動身,前往礦上,而對方如果嫌遠嫌累,那就大可不必跟他同行了。反正幫他找到這條線索,也算履行了同學所托。

  大蝦米般的警察卻又笑了:「北京同志,你怎麼去?」

  「當然是坐長途車……到了鎮上再想辦法,找不到車就走著去。」

  「真有勁頭。那麼到了礦上,你又打算怎麼辦?」

  這就讓杜湘東含糊了。如果前往的是國營煤礦,他可以像當初在六機廠一樣聯繫保衛科,再對礦上的工人展開排查,但私營煤礦卻是另一套架構,在雇傭與被雇傭的關係中,下面的人只對老闆負責,跟他這種「吃官兒飯的」並不在同一條戰線。又早就聽說開礦的人常和「黑道兒」有瓜葛,萬一有了摩擦,他可沒有三言兩語唬住對方的把握。

  於是他只好說:「走一步算一步。」

  大蝦米般的警察擠了擠眼:「走一步算一步,那就是沒計劃。咱們都是當警察的,你的水平肯定比我高,應該知道行動之前最怕沒計劃。你著急我理解,但萬一出了差池,事情辦得成辦不成另說,要是讓你這個北京同志面臨危險,我們地方上的可擔不起責任。」

  話說得雖然軟,卻像個老警察在教誨後輩。杜湘東反問:「這麼說你有計劃?」

  「幫人總得幫到底嘛。」

  「你打算怎麼辦?」

  「據我所知,開礦的老闆平時不去礦上,他們不是在大同就是在省裡,就連住在北京的都有。所以咱們還是先洗澡吧,邊洗邊找人聊聊。」

  幾乎連哄帶誑,杜湘東被對方拉上了出租車,三拐兩拐,不多時開進一家不僅在大同,就是在北京也稱得上豪華的賓館院內。主樓側面開著一家洗浴城,車停在旋轉門前,早有服務員上前鞠躬。跟著大蝦米般的警察走進大堂,杜湘東看了一眼價目表,正在暗自掂量身上的現金夠不夠支付兩張門票,大蝦米般的警察卻相當輕浮地對一個黑西裝、經理模樣的女人吹了聲口哨,那女人就笑著迎上來,打了個哈哈又親自對後面喊:「貴賓兩位。」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