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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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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班除了犯人要加,管教自然也不能閑著。當天杜湘東沒讓姚斌彬和許文革回監舍,繼續看著他們把那幾台車床和沖鍛機一一拆開,在重要部位上了趟油,又對已經出現小故障的地方進行了簡單維修。活兒多人少,等全幹完,已經快入夜了。倆犯人一頭一臉的機油,拿手一抹,在暗處看和黑人差不多。杜湘東便先領著他們到盥洗室,發了半塊肥皂讓他們洗臉,洗完之後再帶到自己辦公室吃飯。飯果然是大米飯,配有肉片炒西葫蘆和燴雞塊兩個菜,是他委託老吳到管教食堂打出來,又放在鍋爐房裡保溫的。所裡的慣例,對於有立功表現的犯人,都給吃頓好的。況且他下午還半開玩笑地提到了大米飯,說了就不能食言。 根據杜湘東的經驗,犯人假如見著油水,往往比見了媽還親。那種不管不顧的饑餓感,恐怕只有吃上兩個月的窩頭才能體會。然而這倆犯人卻吃得很慢:姚斌彬是右手捏不住筷子,只能換左手,於是顫顫巍巍,每往嘴裡送一口都有漏到地上的危險;而許文革則像心裡有事,有時猛扒拉兩口,嚼著嚼著就慢下來了,凝視著眼前的飯盒發呆。 杜湘東譏諷:「嫌不好吃?」 許文革沒說話,喉結一跳,自我強迫似的咽下一口。 「有什麼想法就提。」杜湘東又說,「誰讓你們有功呢。」 他知道,許文革和姚斌彬今天主動請纓,為的可不是這頓大米飯。那麼他們有什麼目的?是聽人說起過減刑的門道,還是想要爭取一次家屬探視的機會?但如果是那樣,杜湘東就只好愛莫能助了。他們的案子還在審理之中,既然刑沒正式判,因而也就不存在減的可能。又根據規定,尚未結案的犯罪人員都是禁止探視的,所以再想念親人也只有忍著。說到底,杜湘東作為一個管教,能提供給倆犯人的其實就是一頓大米飯。但他為什麼又要讓倆犯人「提想法」呢?他有那麼在乎他們的希望、失望和絕望嗎?這就說不清了。 許文革果然說話了:「政府,您能不能給他找個醫生?」 「看什麼病?」 「看手。」 「繃帶不都拆了嗎。」杜湘東朝姚斌彬橫伏在桌面上的右手掃了一眼。那手表皮發紅,略微還有點兒腫脹,看上去大致無礙。 許文革卻有點兒搶白的意味了:「可他還疼,給我遞工具的時候直冒虛汗。」 管教最受不了的就是犯人回嘴,杜湘東立刻反噎:「照你的說法,我還得給他配倆護士,白天晚上伺候著他?」 許文革便低下頭去。畢竟在裡面待了些日子,也學會看人眉眼高低了。而這時,一旁的姚斌彬又哭了起來。哭也不敢正經哭,一張臉繃得緊緊的,撐著眼眶忍眼淚。忍了一會兒沒忍住,抬手抹了把眼睛,聲響破腔而出: 「管教,我也不是怕疼。我是怕出去以後幹不了活兒了。」 這時面對姚斌彬的哭,杜湘東卻沒有那麼厭惡了,甚至心裡一軟。仨人都不再說話,辦公室裡充滿了不尷不尬的氣氛。過了會兒,杜湘東站起來,把飯菜分別往倆犯人跟前推了推:「有的吃就趕緊吃,想了也白想的事兒就別想。」 姚斌彬和許文革低頭扒拉飯。直到這時,杜湘東只是感到這倆犯人有些「各色」,但卻沒想到他們能幹出一件大事。那就是逃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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