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雪岩(137)_鐘源

一三七

　　大街兩旁立了兩列清兵，都身著潔淨的軍服，或單手握著刀柄，或雙手持槍，一個個挺胸抬頭，神情凜然。

　　劉松山和劉典一左一右陪著俄軍上校索斯諾維奇，在兩列清兵當中大步走著。

　　他們身後，是索斯諾維奇的隨員和衛隊，再後是劉錦棠帶著他的六十名肩扛洋槍的親兵。

　　行轅大帳外面，旌旗迎風招展，最高的是繡有「左」字的三角形帥旗；道路兩旁已有千餘名清兵排成八列，一半人握刀，另一半人持槍，都精神抖擻，氣宇軒昂。

　　當索斯諾維奇到了行轅附近時，有人進帳報告。

　　左宗棠身著伯爵頭品官服，帽後拖著雙眼花翎，腰懸寶刀，昂然而出，身後跟隨著金順、張耀等數員大將。

　　左宗棠出迎二十多丈停下。

　　經劉典和一名俄國翻譯介紹，左宗棠和索斯諾維奇同時伸出右手，慢慢握在了一起，互相注視著。

　　左宗棠已經五十六歲，中等個兒，很胖，肚子尤其大。

　　看上去索斯諾維奇還不到四十歲，本來就能高過左宗棠一頭，再加上頭戴著足有一尺高的軍帽，而且身子很瘦，被左宗棠一顯，細得像一根麻稈兒。

　　我得教訓教訓你！左宗棠略為仰面，看著索斯諾維奇的長臉、小眼睛、大鼻子、絡腮鬍子，暗暗在心裡自語。

　　他已聽劉典回來說過，這個塔爾奇俄軍參謀長索斯諾維奇，是個狂妄自大、目空一切的傢伙，對由俄國糧商給清軍販糧並無熱心。

　　「十分歡迎上校先生來訪！」左宗棠字斟句酌地說。

　　「看到總督閣下的身體這麼好，我非常高興！」索斯諾維奇聽過隨員的翻譯，用俄語不無嘲笑地說，並且用手比劃一下自己的癟凹的肚子，聳了聳兩肩，又加了一句，「從您的身體看，貴軍不會缺糧的！哈哈哈哈……」左宗棠冷眼看著他狂笑，暗說：小子，有你哭的時候！他聽完俄國人做的翻譯，看著索斯諾維奇，微笑著說：「您的身子骨告訴我，貴國一定正在鬧災荒，糧食比金子還要貴！看來，貴國的糧商說，從貴國為我購買糧食會很便宜的話，並不可信!」索斯諾維奇聽過翻譯，臉頓時沉了下來，不大的藍眼睛眨了眨，轉身走到一名雙手舉槍致意的清兵面前，看看他手中的槍，用俄語叫了聲：「總督閣下！」左宗棠斜視著他：「請講！」「我聽說，您的營制中，特訂了愛惜洋槍一條？」左宗棠對他跟前的清兵說：「說給他聽！」那名清兵背誦道：「洋槍洋炮，洋火洋藥，不獨價值昂貴，購買亦用章。

　　凡我官勇，務宜愛惜，不可浪費。」

　　索斯諾維奇又大笑了幾聲，而後說：「要想不浪費，就得先花費彈藥。

　　可惜，據我所知，你們平均十幾個兵丁才有一條槍，每條槍只配五顆子彈。

　　實在太少了！太少了！」在翻譯的話音剛落，索斯諾維奇向身後自己的衛兵一伸手。

　　那名衛兵便把肩上的步槍遞給了他。

　　他向四周看看，雙手舉槍，向行轅門口高高飄揚的「左」字帥旗瞄準。

　　這可把劉松山、張耀等眾將氣壞了。

　　左宗棠一把拉住劉松山要拔腰刀的手，扭過臉，看看後面的劉錦棠，聳了一下鼻子。

　　索斯諾維奇扣動了扳機。

　　「砰！」「左」字帥旗飄落下來。

　　索斯諾維奇把槍還給了自己的衛兵，走向左宗棠，十分得意地說：「我衷心希望，總督閣下能充分理解我的好意！」「哈哈哈哈！」左宗棠放聲大笑，手捋著鬍子，十分輕蔑地說，「我已是五十六歲的老人，眼裡最愛看的便是娃娃們賣乖取巧，爭強好勝。

　　看來，你的槍法並不怎樣，打落一面好大的旗，還用瞄那麼長時間嗎？」索斯諾維奇聽過翻譯一怔。

　　劉錦棠扭過臉向身後的侍衛官一晃頭。

　　這名年輕的侍衛官向旁邊猛跑了幾步，同時從腰間拔出短槍，向前一甩，扣動了槍機。

　　隨著槍響，剛才遞槍給索斯諾維奇的那名衛兵頭上的帽子被打落在地。

　　索斯諾維奇大驚，只見那個衛兵撿起了帽子，上面被打了一個洞。

　　他喃喃地嘟囔道：「這……這太危險了！」左宗棠冷冷一笑，說：「對不起！他違制了，浪費了一顆子彈，回頭我得『處置』他！」三蘇州，江蘇巡撫衙門後堂的書房，丁日昌身著從二品官服，正在喝茶。

　　一名侍從來報：「稟大人，唐廷樞唐大買辦求見！」丁日昌說：「請到這裡來。」

　　侍從應了一聲出去了。

　　丁日昌也迎到了門口。

　　須臾，唐廷樞匆匆而來。

　　丁日昌向他拱手，問：「看你的神色，好像出了什麼事？還是遠道從上海來，一路辛苦的？」唐廷樞抱拳還禮，焦急地叫了聲：「大人！」丁日昌向屋裡示意：「裡面請！」唐廷樞跟隨著他進了書房，一同落座。

　　「丁大人，胡雪岩繞過咱們直接去找了滙豐銀行！」唐廷樞急切地說。

　　「去了又能怎樣？」丁日昌挑著眉毫不在意地笑著說。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