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死連(28)_張強

二十八

　　王直又跟翻譯官天上地下胡扯幾句，哄得翻譯哈哈大笑，這才回到保安隊的佇列中間，將剛才得到的情報悄悄告訴江崇義。這是保安隊成為皇協軍三連以來的第一場戰役，沒想到第一次就要幫著小鬼子跟自己的同胞對仗，江崇義不動聲色地把林奉天、李松、孟剛、馬金寶等人召集過來，低聲說：「都聽著，鬼子要襲擊173團輜重隊，中國人打中國人的事，咱不能幹。悄悄跟弟兄們說，打起來的時候，槍口一律向上。」眾人點頭，裝作無事一樣走進各自的隊伍，可不到一分鐘，江崇義的命令便像風一樣傳進了每個弟兄的耳朵。

　　轉了幾個彎，幾處房舍出現在隊伍前方，可既無炊煙也無人聲，村子裡的人顯然都已經出門躲避戰亂了。村子裡空蕩蕩的，地裡也荒了，沒有一顆莊稼，生滿了雜草，農舍也都結滿了蜘蛛網、佈滿了灰塵。

　　日軍與國軍173團的戰鬥就在這個不知名的小村莊打響了。雙方軍官一聲令下，一時間炮火紛飛、彈雨槍林。

　　173團本就只剩下一個衛生隊，除去傷兵就是幾個衛生員，武力自然不敵，幾回合下來就撐不住了。173團參謀長曹陽一張白嫩的小臉被炮灰抹得像戲裡的花臉，他抱著電話不斷求援：「喂！喂！團座，我是曹陽！衛生隊遭到鬼子的襲擊，敵人火力很猛，弟兄們傷亡慘重，快要挺不住了，立即派兵增援！」突然一顆炮彈落在指揮部邊，瓦礫和著塵土從房屋簌簌落下，整個地皮、房屋都被震得不停顫抖，電話也頓時斷了。「喂！喂！媽的！」曹陽氣憤地把電話扔了。

　　一個滿身炮灰的國民黨士兵跑進來：「曹參謀長，日本人炮火太猛了，弟兄們快撐不住了，咱趕緊撤吧！」曹陽大喝：「放屁！丟棄傷患逃跑，要殺頭的！頂住！」

　　曹陽一方已被打得潰不成軍，對方的日本軍官卻還在揮舞馬刀，指揮炮兵猛烈進攻。馬刀每揮舞一下，就有一顆威力巨大的重型炸彈在國軍陣地上炸開花，炮兵兩側數十挺輕重機槍噴著火舌，也在密集地向國軍掃射。

　　一個日本軍官揮刀命令三連士兵首先衝鋒，江崇義知道日本人這是要自己的隊伍先做炮灰，給他們開路，不禁慶倖自己事先做了安排。江崇義、林奉天、王直帶著隊伍冒著炮火沖上去，立即找了個掩體，躲了起來。江崇義拿出一支煙點上：「弟兄們，先在這兒歇歇，抽支煙，別忘了時不時朝天上開幾槍啊！」眾官兵都笑起來。

　　宋曉丹舉起軍用水壺，遞給林奉天：「三哥，來一口？」林奉天接過，喝了一大口：「好酒！可惜了！」宋曉丹從林奉天手中接過水壺說：「三哥，這小鬼子的軍壺就是好，你看鋁制的，輕便耐用，比咱那酒壺好用多了。」林奉天氣憤地說：「可不！用咱中國的東西做，反過來打咱中國！」宋曉丹也憤憤地罵：「媽的！」

　　正說著，只聽幾個重炮又呼嘯著向國軍陣地砸了過去，這回曹陽方頂不住了，士兵們被打得節節敗退，幾個渾身血污的士兵跑進來勸說曹陽：「參謀長，趕緊撤吧！再不撤，用不著上頭槍斃咱，咱就得死在這兒！」

　　曹陽正抽著煙，日軍的一個炮彈又扔過來，整個指揮部都被震得顫了幾顫。曹陽放在嘴邊的煙竟然半天插不到嘴裡去，他狠狠地扔掉煙頭，終於做了決定：「操他奶奶的！分路突圍！」

　　躲在壕溝裡待命的三連士兵也都從槍炮出擊的頻率中聽出了強弱，林奉天說：「大哥，國軍那邊夠嗆！」江崇義狠狠罵道：「媽的活該！老子要不是中國人，也得上去揍那幫王八蛋！」王直也罵道：「就是，173團真他娘不是東西，不是他們臨陣脫逃，咱能當偽軍嗎！」

　　國軍方的槍炮聲漸弱，林奉天側耳聽聽，說：「對面火力越來越小了，估計又溜了。」江崇義也仔細地聽著對面的動靜，罵道：「娘的，這才幾分鐘啊，逃跑上癮啊？弟兄們，走，該咱上了！」三連士兵跟著江崇義，紛紛爬出溝，向前進發。

　　村子裡濃煙彌漫，不時傳來一陣陣震耳欲聾的槍炮聲，小村莊裡到處是頹垣殘壁，國軍和日軍兩邊都有傷亡，橫屍遍野。江崇義帶著三連的戰士沖進村子，沒想到一進村就看到這慘烈的景象，大家不禁驚呆了。

　　突然一個小女孩的哭聲傳出來，所有人都警惕地把槍口對準了聲音傳來的方向。大家端著槍，循著聲音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在一處坍塌的牆角，發現一個幾歲的小女孩正縮在角落裡，嚇得哇哇大哭。

　　女孩淒厲的哭聲震撼了在場的所有士兵，大家落寞地放下槍，有幾個士兵還忍不住悄悄掉下了幾顆眼淚。孟黑子人高馬大、鐵面黑顏，卻有著一副豆腐心腸，他收起「二黑哥」，走過去抱起小女孩哄她：「孩子，別哭，叔叔帶你回家。」

　　「帶她回家？你知道她家在哪兒？」王直不願添累贅。孟剛看看孩子，不忍丟下不管，說：「孩子太可憐了，先帶回保安隊再說，至少能有口飯吃，不至於餓死。」「你說得輕鬆！現在咱在打仗，你帶個孩子，不跟帶個累贅一樣嗎？」王直嫌他多管閒事。孟剛反駁道：「那也不能看著孩子活活餓死！這是咱中國人的種！」王直也不依不饒：「中國人的種多了，這兵荒馬亂的，你都救得過來？」「我不管！反正這孩子我帶定了！出什麼事兒，由我扛著！」「你扛著？我怕她拖累了咱三連的弟兄！」

　　兩人看來要無休止地爭吵下去，江崇義喊道：「好了！都別說了！孩子先帶上，回九台城給個人家。」王孟二人這才停了嘴，帶上孩子，跟著三連繼續前進。

　　曹陽已帶著部隊倉皇撤退，一邊撤退，一邊與火力強大的日軍周旋抵抗。後面的日軍殺聲震天，國軍邊戰邊退，藏頭露尾、狼狽不堪，正發愁找不著藏身處，有士兵在前面不遠處發現了一個穀倉，曹陽趕緊帶領眾士兵躲了進去。

　　穀倉裡空蕩蕩的，糧食早已被小日本搶光了，倒是正為愛鑽營逃跑的曹陽軍隊提供了一個藏身之所。筋疲力盡的國軍士兵一頭鑽進穀倉，紛紛倒在地上大口喘氣，只有隨軍小護士唐玉兒還在馬不停蹄地忙碌著給傷患包紮。

　　追擊而來的日軍和三連士兵趕到穀倉外，木村一聲令下，全體日軍立即舉槍包圍了穀倉。

　　指揮官叫過翻譯官，對他哇啦哇啦地說了一通，翻譯官照著指揮官的吩咐對穀倉裡喊話：「裡面的中國人聽著，我們是大日本皇軍山田聯隊，你們已經被我們包圍了！馬上投降，還有一條生路，如果繼續頑抗，通通的死拉死拉地！」

　　喊話聲從穀倉縫裡傳進來，眾國軍士兵都緊張起來，一個士兵驚恐萬狀地問身邊的曹陽：「參謀長，怎麼辦？」「閉嘴！老子正在想呢。」曹陽緊張地思索著，大家大氣也不敢出，唯恐打擾了參謀長突破重圍的思路。

　　翻譯官站在穀倉外又喊了兩遍話，裡面仍然沒有任何動靜。日軍指揮官沒有等下去的耐心了，他舉起了手裡的指揮刀，用日語喊：「準備射擊！」日軍紛紛拉槍栓，子彈上膛。

　　林奉天等人在後面站著，心急如焚。林奉天悄悄催促江崇義道：「大哥，咱得想辦法救救他們，不然……」「救他們？媽的！」江崇義仍然舊恨難消，不願出手相救。林奉天勸道：「大哥，都是中國人！」江崇義稍作猶豫：「怎麼救？」林奉天在江崇義耳邊低語幾句，江崇義有點不甘心地點點頭：「媽的，看在都是中國人的面子上，試試吧。」

　　眼看指揮官的指揮刀就要落下，江崇義忽然大聲喊道：「少佐先生，等一下！」指揮官罵了一句什麼，翻譯官翻譯道：「太君問你什麼事？」江崇義滿臉堆笑地說：「徐翻譯官，麻煩你給少佐說一聲，能不能讓我帶幾個弟兄進去試試？如果裡面肯投降，咱也省子彈了，也算是三連加入皇軍的見面禮。」翻譯官將江崇義的話翻譯給少佐，少佐陰險地點了點頭：「么西，么西！」揮手示意江崇義可以進去。江崇義得令，帶人進了倉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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