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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王直從兜裡掏出紅紙裹好的一包銀元,兩手啪地折斷,幾十個銀元嘩啦啦掉在桌上:「那你他媽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叫來伺候大爺!」老鴇頓時喜笑顏開,將桌上的銀元收進布袋:「王大爺這排場,這九台城誰也比不了。您稍等片刻,我這就去給你叫黑牡丹。」老鴇喊著黑牡丹的名字扭著屁股走上樓去,不一會兒,從樓上走下個濃妝豔抹的窈窕女子。

  黑牡丹徑直走到王直身邊,靠在他身旁給他倒酒、夾菜。美人就美酒,不一會兒王直便喝得醉醺醺的,他語無倫次地說:「你看我是不是爺們兒?」黑牡丹賠笑說:「大爺您要不是爺們兒,這世上就沒爺們兒了。」「那他媽為什麼姓江的,還要罵老子?」王直氣憤地罵道。黑牡丹不知如何回答,愣住了。王直自顧自地繼續說道:「操他媽的,蝦有蝦路、蟹有蟹道,老子離了你姓江的就活不了了嗎?走到哪兒,王某人都是一爺們兒!把老子逼急了,老子另立山頭,做大哥!」「大爺喝醉了,黑牡丹伺候大爺就寢吧。」黑牡丹伸手拉他。王直站起來:「好!去你媽的姓江的、姓林的,老子現在要玩九台城最風騷最漂亮的娘們兒!」

  同一個夜晚,牢騷滿腹的王直用左擁右抱、尋歡作樂來發洩苦悶,而同樣有著淒苦心思的林奉天卻寧願孤獨地呆在自己房間裡,捧著王青梅洗過的衣服呆呆地出神。從前在保安隊的時候他也知道大哥總喜歡往縣政府王伯昭家裡跑,可他從沒往別處想過,這時候他才明白,原來大哥早就在心裡喜歡青梅了。不該啊不該,作為手足兄弟的他一直都不知道大哥的這樁心事,而更不該的是他知道這件事卻是在自己與青梅邂逅、兩人都在心裡萌生出一星讓人暖融融的小火苗的時候。每每見到王青梅,那顆小火苗就會在胸膛裡突突往上撞,這是他以前從未有過的感覺。現在他迷惑了、猶豫了,他不知道是不是該把這火苗掐滅,他甚至懷疑自己有沒有足夠的毅力把這份一直渴望的溫暖從內心中驅趕出去。

  聽得門外有腳步聲走過來,林奉天回過神,趕緊放下衣服。大門被推開,江崇義提著兩瓶高粱酒、一紙袋鹵牛肉走了進來,林奉天趕忙站起來:「大哥……」江崇義按下他:「坐,坐!奉天,還沒睡?」「睡不著……」「我也是!所以帶了點酒肉過來,咱們兄弟好好喝個痛快。」「那好啊,咱們兄弟好久沒有這樣清清靜靜地喝酒聊天了。二哥呢,要不把他也叫上啊?」林奉天不見王直,問道。江崇義輕蔑地笑笑:「他?沒在隊裡!誰知道又在哪個窯姐的懷裡吃奶呢。」

  江崇義用牙咬開酒瓶蓋,林奉天趕緊舉瓶,二人對瓶而吹,邊喝邊聊。

  幾口酒下肚,江崇義有些醉了:「老三,你是瞭解大哥的,世道艱難啊!為了保存三連的一點血脈,我忍辱偷生、投靠日本人,大哥也是不得已啊!」林奉天點點頭:「我知道!大哥,咱不會忘了咱是中國人,可是,投靠著日本人,恐怕也不是長久之計。」江崇義歎氣道:「這一點我如何不知?只是眼下的局勢,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林奉天趁機問:「走一步看一步?大哥,那日本人要是讓我們去打自己人,這步怎麼看?怎麼走?」

  江崇義搖搖酒瓶裡不多的殘酒,仰起脖子一飲而盡,看也不看林奉天:「那你說怎麼辦?」林奉天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一時語塞。

  江崇義夾了一塊鹵牛肉放到林奉天碗裡,換了個話題:「兄弟,你知道,大哥不像你,你是念過幾天書的人,雖不說識文斷字,卻也比大哥這一介武夫強多了。大哥是粗人,也沒什麼抱負,所以如今大哥能成個家,在大哥看來,不怕兄弟你笑話,比什麼都強。」林奉天:「大哥……」江崇義:「唉!誰他媽願意一輩子過刀尖打滾的日子?曹孟德這樣的梟雄,最後不也得生兒子不是?老婆孩子熱炕頭,不只是對自個兒,也是對祖宗的交代。老三,大哥不瞞你說,青梅姑娘,我一眼就看出來是個好女人,大哥真是喜歡得不得了。大哥沒什麼本事,這麼多年就過這刀口舔血的營生,也該歇歇了,也真想歇歇了……」

  林奉天聽出江崇義話裡有話,解釋說:「大哥,我真的跟大嫂沒什麼,只是……」「兄弟,大哥不信誰還能不信你?其實大哥今天看出來了,青梅看不上我,她喜歡的是你。」江崇義故意試探他,林奉天一下站起來,急赤白臉地說:「大哥,怎麼會呢?我敢對天發誓……」江崇義打斷他:「你聽我說完!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啊!老三,你跟大哥說句實話,你心裡喜歡青梅不?」

  這句話問到林奉天的心上,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內心深處懷著對青梅的一絲眷戀,這些天的交往,青梅已經深深刻印在他的心上,她的一顰一笑都讓他為之心動、她的一個無心的眼神都能讓他興奮不已,他知道自己愛上了她,但當他得知青梅也是大哥江崇義的心上人時,他的心像被誰使勁揪了一下,他不能跟大哥搶心上人,但也不想昧著自己的良心說謊,面對大哥的問話,林奉天一時無言以對。

  「老三,你我是換命的兄弟,大哥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只要你說聲喜歡,大哥一定成全你們!」江崇義一副義薄雲天的樣子,死死盯著他。

  林奉天猶豫了片刻,終於說了聲:「不。」話音剛出口,他聽見自己胸膛裡那顆小火苗「撲」地一聲熄滅了,心裡頓時一片淒涼,涼得人直想掉眼淚。

  天濛濛亮,王直依依不捨地離開香氣氤氤的春香園返回軍營,他臉上笑眯眯的,還在回味著黑牡丹的豐乳肥臀。這時忽聽見一陣犀利的哨聲劃破清晨的寧靜刺疼了耳膜,他知道這是緊急集合的命令,連忙跑回營房換軍裝。

  營房裡,三連士兵也被哨聲驚醒,紛紛從床上起來,手忙腳亂地穿衣服。不一會兒,操場上便排好了集中的方隊。

  江崇義站在隊伍前面,旁邊站著一個日本小隊長和翻譯官。小隊長和翻譯官嘀咕了一會兒,翻譯官又走過來向江崇義耳語幾句,江崇義點點頭,大聲對士兵宣佈:「弟兄們,接山田大佐的命令,要我們配合皇軍行動,現在都去軍火庫領彈藥!」

  三連戰士們被帶到軍火庫,大家看著軍火庫裡堆積如山的軍火,目瞪口呆。

  劉金鎖撿起一把嶄新的三八大蓋試了試:「說實話三哥,三八大蓋也不怎麼樣。」林奉天接過試了試:「哦?說說。」劉金鎖自認為三連人對槍支的瞭解無出其右,得意地說道:「一穿一個眼,殺傷力不怎麼樣。」林奉天接過槍比劃著說:「那好辦,殺傷力小主要是因為膛線的纏度設計問題,只要在彈頭上刻上槽,或者削短彈頭,這樣就能讓彈頭在敵人體內產生翻滾、爆裂等二次殺傷,這樣就行了。」劉金鎖驚訝地看看林奉天:「服了三哥,甘拜下風!」林奉天笑笑,拿出自己心愛的配槍,一支黑色造勃朗寧,細心地擦拭起來。劉金鎖羡慕不已:「要是大哥能送我一把就好了。」「有機會。」林奉天笑笑,回頭對宋曉丹說,「記住領兩把軍用水壺裝酒。」宋曉丹:「是!」

  這時,江崇義走了過來,林奉天站起身問道:「大哥,我們執行啥任務?」「翻譯官不肯說,只讓咱們跟著走,說是到了就知道了。」江崇義也不解內情。孟剛、馬金寶、李松等人也圍過來,孟剛問:「大哥,到時候打起來怎麼辦?」江崇義向外看看,壓低聲音說:「記住了,見機行事!」幾人點點頭。

  曉日初升,日軍的膏藥旗在乾裂荒涼的黃土地上耀武揚威地舒展著,三連戰士們跟在浩浩蕩蕩的日軍隊伍後面徒步前進,一個個心事重重。

  最前面的幾個士兵扛著十一年式輕機槍,也就是俗稱的歪把子機槍,幾個日本軍官騎著高頭大馬,還有一些騾車運送著92式重機槍和小型迫擊炮等重武器。江崇義在隊伍邊上走著,催促隊員們:「都跟上了!」說著給王直遞了個眼色。

  王直小跑幾步,走到日本的翻譯官旁邊,賠著笑遞上一支煙。翻譯官接過煙點燃,王直小聲問:「徐翻譯官,皇軍這是要執行什麼任務啊?」翻譯官翻翻白眼:「問那麼多幹啥?」王直湊上去套近乎:「徐翻譯官,咱倆誰跟誰啊!這鄉里鄉親的,還有什麼好藏著掖著的?我也就是好奇。對了,等打完仗,咱上春香樓樂樂,我請客。」翻譯官一聽嘿嘿笑了:「行啊!一言為定啊!」「那是當然!」翻譯官四下看看,小聲說:「襲擊國軍173團的後勤隊。」王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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