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風語② | 上頁 下頁


  「對不起,我要為我的機會奮鬥了。」陳家鵠說著,打開了門,請他走。

  海塞斯笑著搖搖頭,揣上錢別過。出門的時候,他忍不住又回過頭來深情款款地看了陳家鵠一眼,他發現,這個中國小夥子不僅外表長得英俊,而且內心也非常單純、善良、真誠,對心愛的妻子一往情深,禁不住有點自歎弗如。

  回到辦公室後,海塞斯沒有休息,而是沖了杯濃濃的咖啡,一邊喝著,一邊按照自己的思路,潛心分析研究起那些截獲的敵特一號線的電報來。他雖然當時對陳家鵠的奇思怪想有一定認可,但回來仔細一想還是覺得有點離譜。他總覺得日本作為一個軍事和密碼都相當發達的強盜國家,外派特務不可能使用簡單的替代加密技術。他又想,自己和陳家鵠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他們得從不同的側面包抄,即使兩個人都不行,至少也是證明了兩條死路。所以,他依然還是按照自己的老思路作業。

  第二天早上,海塞斯起床後迫不及待地直奔附院,他還是好奇陳家鵠有沒有給他弄出個驚天大喜。結果剛進院門,遠遠地,就看見陳家鵠像只鳥一樣蹲在一截石坎上,舉目望天,沉重的姿態不言自明,他的一夜努力已然付諸東流。

  海塞斯從後面悄悄地繞過去,臨近了才突然冒出來,對陳家鵠笑道:「辛苦了一夜,以失敗告終。不過,不要這樣鬱鬱寡歡,你以為是我當眾表演紙牌魔術,只准成功,不能失手的?你是在破譯密碼,一千次失敗能夠換來一次成功就已經是幸運之幸了。」

  陳家鵠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許久才冷不丁答非所問地說:「我感覺自己跟一個影子糾纏了一夜,我老看見他在我眼前晃,可就是抓不住他。」

  「我給你潑盆冷水吧,」海塞斯走上前,正對著他的目光說,「也許影子只是你想像出來的,事實上它並不存在。昨天回去,我冷靜想了很久,還是覺得你太異想天開了。」

  「不,」陳家鵠霍地立起身,正經八百地申辯道,「絕不是我臆想的,我清楚地看見了他,可就是摸不到,像在玻璃的另一邊。」

  海塞斯一時無語,他思忖著該怎麼才能打消他的古怪念頭,讓他跟著自己思路往前走。從某種意義上說,海塞斯連日來的努力已經開始有所回報,他也覺得自己已經看見過有影子一樣的東西在他眼前晃晃悠悠,也許再接近一些,一個真實的傢伙將會從天而降。

  三自偵聽處偵控薩根與南京宮裡的電臺以來,至今已截獲上線來電十一封,下線去電十三封,共計二十四封。其中一半電報,反映什麼樣的事情基本是明的,比如西郊被服廠被炸的當夜,下線對上發長電一封,其意一定是彙報轟炸戰況。再比如,糧店少老大一行被斃後三小時,下線又向上發電一封,其意思也是不難估摸的。再比如,杜先生找密特先生狀告薩根的當天夜裡,電臺最後一次聯繫,先是薩根去電(電文很短),半小時後宮裡回電(電文更短),之後電臺就消失了,至今沒有露過面。薩根去電內容自可猜測,肯定是在向上報告:他被懷疑了,怎麼辦。諸如此類。海塞斯統計了一下,這樣大致可以猜到電報內容的電報現有七封,他需要找其中之一作為突破口突圍。只要撕開一道口子,正常情況下後面的工作就容易做了。

  找哪一封電報作為突破口發力?

  海塞斯經過反復研究、比較,最後確定的是南京宮裡下發給薩根的最後一封電報。這封電報如下:

  電文的前三行,屬格式內容,其實可以置之不理,無非是發報方、接收方和發報的時間、電報的等級等相關說明,電文的真正內容是在後面一串假名上。這些假名海塞斯業已破譯,可以換算成如下數位:

  8771 2169 5755 5050 4311

  8892 2173 4169 # 8932 7244

  1006 9791 2000 6539

  總計十四組數碼,一個假名。可以想見,中間那個孤零零的假名,多半是標點符號,此外的十四組數碼,各代表一個字。也就是說,這是一封有十四個文字的電文,電文的大概意思基本上可以揣摩出來,肯定是在通知薩根暫時不要聯絡、等候通知什麼的。

  海塞斯為什麼要從這封電報著手突破?首先是這封電報短,越短越好;其次他認為該電報可能有的意思相對比較確鑿、固定,至少「暫停聯絡」的意思是確鑿無疑的,因為事實已經證明從此後電臺就啞了,消失了。根據該電文的字數和可能的意思,海塞斯預測,他需要羅列排猜的句式總和,不會超過兩千次,現在他已經排除近一半,如果運氣好的話半個月內必見分曉。

  像海塞斯實施的這種破譯方式,正如面對一把丟了鑰匙的鎖開鎖,開鎖師(破譯者)根據經驗作出判斷,磨出一把把鑰匙去捅鎖眼,一把不行,又來一把,如是再三。這封電報,海塞斯憑經驗判斷,只要磨出兩千把鑰匙去捅它,必有一把可以將它捅開。兩千把鑰匙,就是兩千句話,這些話意思基本相近,只是字面和句式選擇不同而已。現在海塞斯已經試過近千句話,他自信最後能將鎖捅開的「那句話」一定在剩下的一半句式中。

  如果這些電文確實是設了密的,這也是脫密的常規方式,海塞斯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已經路走一半,說明他很擅長這種方式,決非等閒之輩。但是,陳家鵠懷疑這些電文是未經加密的,不過是國際明碼的巧妙翻新而已。照此思路來破譯這些電文,等於是鑰匙在手,只是鎖眼被巧妙地掩蓋了。就是說,陳家鵠幹的事是在找鎖眼(海塞斯則是配鑰匙),當然是比較容易的。海塞斯認為這種可能性非常小,現在陳家鵠承認沒有找到鎖眼,也證實了他的預判。

  接下來的日子裡,海塞斯建議陳家鵠照他的思路走,他把自己已經排除的近千句報廢的話提供出來,希望陳家鵠與他協同作戰,一起來組織、揣摩剩下的那些話。陳家鵠跟著幹了兩天,總覺得提不起勁,他腦海裡老是浮現那個熟悉的影子,趕都趕不走。兩天下來,他揣摩出來的話不到一百句,連海塞斯的一半都不到。

  自然,這些話都是廢話,都不是那把能開鎖的「鑰匙」,它們的意義只是把那把鑰匙鎖定在後面的猜想中。

  肆轉眼到第四天。

  這天早上,海塞斯吃完早飯從食堂出來,正好撞上剛來上班的所長。這兩天陸從駿晚上沒有在單位睡,他慫恿家屬做了人工引產手術(工作壓力太大,不敢生下來),理當回家盡責。兩天不見,陸從駿怪想念陳家鵠的,當即約上教授要去看他。途中,陸從駿被老孫喊住,去辦公室處理了一些事,真正出發時已九點多鐘,日上三竿了。快接近陳家鵠住的小院,陸從駿和教授都不約而同地仰起頭來去看陳家鵠的窗戶。陽光照在陳家鵠宿舍的窗玻璃上,熠熠生輝,可厚實的窗簾還緊緊地拉著。

  海塞斯不由得笑道:「這小子,該不是幹了個通宵吧?」

  陸所長說:「年輕人,勁頭足,精氣旺,連幹幾個通宵沒問題的。」隨後問海塞斯,估計什麼時候可以出成果。海塞斯捋著他濃密黑亮的鬍子想了想,笑吟吟地說:「如果運氣好的話,可能在一周內吧。」

  陸從駿聽了不大高興,拉下臉半真半假地說:「別給我把寶押在運氣上,一周之內你們必須給我出結果,你該知道,我把孩子都處理掉了,非常時期,你們要給我爭氣,可別讓我幹蝕本的事。」

  倆人說著上了二樓。可推開陳家鵠宿舍,空空的,床上只有一床被子,沒有人影。

  便想一定在上班。

  便去他的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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