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風語② | 上頁 下頁


  因為太複雜,「字母」多,導致它的密碼設計難度大,設計出來的密碼本一般都特別笨拙,即使最簡單的日本密碼本都有好幾大本,要用箱子來裝。陳家鵠認為,大使館人多眼雜,要藏這麼大個傢伙在那裡是很不明智的,隨時都可能被人發現。這是從空間上說。從時間上說,這批日本特務可能是最早到重慶的,有點投石問路的意思,能不能安頓下來吃不准——人生地不熟,說不定一來就被搗了。

  「這種情形下,一般是不敢隨身帶密碼本出來的。」陳家鵠總結說。

  這兩點理由都沒有讓海塞斯信服,他反駁道:「首先,我不相信薩根敢用大使館的設備來替日本人幹活,這個風險太大了。也就是說,我們可以肯定薩根手上有一部電臺,既然有可以藏匿一部電臺的地方,難道就不能藏匿一部密碼本嗎?其次,你怎麼敢肯定這批特務是最近才來重慶的,他們可能早就潛伏在這兒,戰爭還沒有開始就來了。也就是說,他們在這兒待了很久了,他們完全有時間、有條件帶一部笨重的密碼來。」

  應該說,海塞斯的反駁是成立的。但是陳家鵠說的第三條理由,把海塞斯說沉默了。陳家鵠說:「雖然薩根在替日本人做事,但他畢竟是你們美國人,一個異國分子,說難聽點不過是個討口間諜飯吃的人渣子,一個玩命之徒。密碼是一個國家核心又核心的機密,你認為日本高層會把一部密碼隨隨便便丟給一個異國分子來使用嗎?何況這個外國人的母親你之前也說了,還是被他們國家開除國籍的人。為什麼要開除她?肯定是做過對不起她祖國的事嘛。」

  海塞斯沉默很久,發話道:「繼續往下說。」

  陳家鵠清了清嗓門,接著說:「替代密碼的特點是只有密表,沒有密本,或者說密本是公開的。但如果能進行複雜的替代,給人的感覺也是高深莫測的,就像一個玩牌高手玩紙牌,可以玩種種魔術出來,讓人眼花繚亂,心智迷鈍。密碼就是魔術,偽裝的魔術,如果玩得好,它完全可以瞞天過海。」

  海塞斯打斷他說:「這個你就不必多說明了,我就是個玩紙牌的高手,幾年前我失業時,曾一度靠玩紙牌謀生,一副牌在我手上可以玩出一個人生、一個世界,可以做出所有人意想不到的精彩表演。」

  「所以,一般人是玩不了的。」

  「是,需要長時間的專業訓練。」

  「薩根作為使館的一個專職報務員,他對國際通用密碼本一定是精通又精通的。因為精通,所以有條件、有可能把它玩出花樣來,玩得讓人眼花繚亂,一天一個樣,天天花樣翻新。這是他擅長的,叫用人之長,也可以說是投其所好。他一定喜歡玩它,就像我們學數學的人迷戀博弈術一樣。因為精通,又喜歡,他會盡情地玩,不知疲倦,不厭其煩,今天A是B,明天A是C,後天A是0或者1,等等。總之,像玩迷宮一樣地玩。他這樣花樣百出地玩時,他也許有足夠的自信,一般人是識不破他底細的,這也是他敢這樣玩的理由。我甚至懷疑,即使日本人手上有現成的密碼讓他用,他也會嫌煩,棄之不用,建議他們以他擅長的這種方式來加密編碼。這也是你們美國人的習慣,不願被人指使,愛指使人聽你們的。」

  談鋒甚健啊。

  這就是陳家鵠,平時話不多,可說到他感興趣的事時,話比誰都多,旁徵博引,比喻、例子一大堆,非讓你叫停不可。海塞斯用哈哈大笑打斷了他濃濃的談興,「夠了,我不是陸從駿,是個只會看熱鬧的外行,我是你的老師,你不需要說得這麼透徹,點到為止就行了。現在,我要問你,這個想法你是剛才有的,還是……」

  陳家鵠莞爾一笑,「想法是剛才有的。」

  海塞斯指指門口,「就我在外面抽煙的工夫?」

  陳家鵠點頭稱是,「但想的過程早就開始了,剛才不過是瓜熟蒂落。」

  海塞斯走開去,好像要思考什麼似的,卻突然回過頭來對陳家鵠笑道:「看來天使已經來過這兒了,就是不知道他是真的還是假的。這麼說吧,我從經驗上不相信你說的,但是你確實又以一定證據說服了我。所以,我願意把它帶回去讓演算師給你算一算。」

  「不必了,我還是自己動手吧。」

  「怎麼,你是怕我剽竊你的成果?」海塞斯有點做賊心虛。

  「教授,你想到哪裡去了,我不過是想這工作量很小,也就是熬一個通宵而已,沒必要麻煩他人。」

  「如果你猜對了,理論上說你演算的最大值有1096次(即26個英文字母加上10個阿拉伯數字,36×36=1096)。」

  「實際上……」

  「實際上只有282次。」海塞斯搶過話頭,指著電報對陳家鵠說,「我知道你要說什麼,這份電報除了十個數字外,只出現了七個英文字母。原則上數位一般不會與字母互相替換,也就是說你要替代的分別只有十個數位和七個字母,兩項相加總計為282次(即(10×10)+(7×26)=282)。」

  「對。」

  「所以我還是趕緊走吧。」海塞斯拿起煙斗,邊走邊說,「如果你運氣好,也許我還沒有回到辦公室你就大功告成了。」

  陳家鵠站起來,自嘲說他是初次掌勺,不要對他期望過高。海塞斯詭秘地笑笑,說:「公開幹是第一次,以前悄悄幹的成績都被我占為己有了,還得了不少獎金呢。」說著掏出一遝錢來遞給陳家鵠。陳家鵠驚愕地看著他,「你幹嗎?」海塞斯笑道:「我已占了你的名,再占你的利的話,晚上就睡不著了。」陳家鵠說對他最好的獎勵不是這個。「你需要什麼我知道,」海塞斯說,「又在想你的嬌妻了,要回家?」看陳家鵠點過頭後,他爽快地回答,「好,這一次你要猜對了,我一定想方設法給你爭取。」陳家鵠說:「這話我可記在心上了,這錢嘛,你還是拿走。」說著,將錢塞回教授手裡,把他往門口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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