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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陳母哦一聲,努力地擠出笑意,「請進,請進。」一邊大聲喊惠子出來接客。

  昨天石永偉來訪的事,讓惠子多少覺察到母親對他見外人有顧慮,所以剛才聽到有客人來訪,她知趣地準備去樓上回避一下,聽到喊聲又回頭了。她沒有馬上認出薩根,倒是薩根一下認出她來,「惠子,不認識我了?你昨天給我打過電話的。」

  惠子驚喜地沖上來,「哎喲,是薩根叔叔,您這麼快就來了?」昨天陳家鵠陪她去郵局打電話,找的就是這位老外。

  薩根掏出一封信,幽默地說:「是它要我快來的。」

  惠子看著信封,「是我爸爸的信嗎?」

  薩根說:「是,令尊的信一個月前就來了,而你卻姍姍來遲,一定是戰火拖住了你們的後腿吧?要不你們應該早到家了。」

  惠子說:「是的,我們在路上不是很順利。」

  薩根笑道:「真沒想到,在這兒還能碰到你,用一句中國話說這就叫緣分啊,有緣千里來相會。」

  惠子樂陶陶地給薩根拉來椅子請他坐,順手把信塞進了自己的口袋裡。

  薩根指指她口袋,「哎,這是給我的信哦。」

  惠子這才反應過來,不好意思地把信還給薩根。

  薩根笑道:「我今天回去就給令尊拍電報,告訴他已經見到你了,也許要不了多久,你就會收到他的信。這封信嘛,還是物歸原主。」說著,把信收了起來。

  老孫領著陳家鵠走進渝字樓,過堂走梯,上了二樓。二樓左邊是個飯館,正是午間,熱鬧得很。右邊是個喝茶的地方,相對要清靜一些。陳家鵠亦步亦趨跟著老孫走進茶館,老孫熟門熟路地帶他走進一個小包間,迎面即見陸所長正在裡面品茶閱報,優哉遊哉的。

  「陳先生好,冒昧打攪,請勿見怪。」陸所長起身相迎,彬彬有禮地請陳家鵠入室。

  「您是……」

  「陸從駿。」

  「他就是我們陸所長,」老孫介紹道,「剛才我已經給過你名片。」

  「你就是陸所長,」陳家鵠背誦道,「中美皮革技術合作研究所陸從駿所長。」

  「幸會,幸會。」陸所長熱烈地握住了陳家鵠的手,「久仰,久仰。」

  陳家鵠仿佛聞到一股異味,心裡有種不祥之感,手握得非常僵硬,話也說得直通通的,「不知陸所長有何吩咐?」

  「豈敢吩咐您?」陳所長笑聲朗朗,「您是留洋歸來的大博士,大名鼎鼎的大人物,我陸某區區一個所長,豈敢吩咐您。來,坐,坐下聊,我們邊喝茶邊聊。」陳家鵠坐了,估摸著對方的動機,說道:「陸所長這話我聽著不知怎麼的,總覺得話裡有話,帶刺帶角的。我看,雖然初次見面,但咱們不必繞彎子,直說無妨,我洗耳恭聽。」陳家鵠下的是猛藥,準備速戰速決。

  陸所長不急,「還是先喝茶。」他辭退了服務生,親自為陳家鵠斟茶,一邊對老孫指指兩邊的包間,吩咐道,「去看看,有沒有人,有人就請勞駕一下,我要跟陳先生說點小話,不便讓外人聽見。完了你就守在門口吧,這戰爭把人心都打壞了,還是小心為妙。」

  老孫出去,合上門,去查看了兩邊包間,見無一人,便回來立在包間前,臉上不無疑惑。他心想,咫尺之外就有辦公室,你不去,非要到茶館來談事,而且你一個皮革商人搞得這麼神神秘秘、威威風風,誰信嘛。

  「來,陳先生,喝茶,喝茶。」

  「陸所長不把話說明,這茶我可能是喝不下肚的。」

  「陳先生見外了,莫非我有什麼話是黑的,不是白的,要專此澄清道明?」

  「恐怕連這片子上的東西都是黑的吧。」

  「先生是明白人,好眼力。這樣吧,陳先生,咱們打開窗來說亮話,名片上的頭銜果然是假的,我的真實身份是吃軍餉的,官級不大不小,某部情報處處長。」

  老孫在門外聽到這裡,嚇得臉都綠了,連忙警覺地四顧。

  「非常感謝陸所長坦誠相告,不過……」

  「不過什麼,說來聽聽,我既然與您坦誠相見,您也不必藏藏掖掖。」

  「我乃平民百姓一個,有什麼好藏可掖的。我在想……陸所長系軍中要人,對我來說如同天外之人,所以更加不解您找我來是為了哪般?」

  「目的只有一個,招賢納才,希望您到我那兒去工作。」

  陳家鵠愣了一下,突然大笑道:「原來是來給我送飯碗的,謝謝,謝謝。可是你瞭解我嗎?陸所長,你招賢納才,我有何德何能來捧您的飯碗?謝謝您的賞識,陸所長,情我領了,但是有名無實的利祿本人實在不敢冒領,你還是另請高明吧。」

  陸所長淺淺一笑,「我當然瞭解你。」然後從容不迫,娓娓道來,「陳家鵠,現年二十八歲,浙江富陽人。早年就讀南京中央大學附中,後因學業出眾,連跳兩級,直接保舉升讀大學。大學期間,您代表國人東渡日本,參加菲力斯亞洲數學競賽,名列亞軍,載譽而歸。大學畢業後,被公派赴日本早稻田大學留學,投寄一代數學宗師炎武次二門下,攻讀數學博士。後因故與日本國政府交惡,改赴美國耶魯大學深造,年前獲得博士學位。從古都南京,到異國他鄉,您在數學上的才華,盡人皆知。」

  陳家鵠擺擺手,「夠了,看來你為了我真是費盡心機了,打探出這麼多事情,不愧是情報處長。」

  陸所長說:「請先生不要介意,我們瞭解這些只是工作需要,沒有別的意思。」

  陳家鵠說:「不介意。不過我這人有個毛病,不喜歡被人打探,也不喜歡打探別人。您的門下我是無心寄身的,因為您幹的就是打探別人的事。」

  陸所長說:「現在是大敵當前,全民為兵,有識之士都在為抗日出謀出力。您陳先生學貫中西,見多識廣,正是我們急需的良才,我們需要您,希望先生不要拒絕。」

  陳家鵠說:「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我陳某此時回國正是心懷報國之志,但陸所長的誠意實在不敢領受。」

  陸所長勸他,「你不要這麼快拒絕,現在沒有想好我可以給您想的時間,一天,兩天,都可以,不必這麼貿然拒絕。」

  陳家鵠搖頭,「絕非貿然,貴處的門檻太高,我陳某實在不敢高攀,請陸所長諒解。」

  陸所長看著外溢的茶水在茶几上蜿蜒而下,無語,直到陳家鵠欲起身告辭方才阻攔道:「且慢,陳先生,且慢,既來之則安之,不必如此性急,我們再談談。」

  「沒必要了。」陳家鵠斷然拒絕。

  「您認為沒有談的必要,而我覺得恰恰相反。」陸所長又給他添了茶水,笑道,「我覺得我們很有必要談下去,您剛才也說了,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您心懷報國之志,我那裡正是實現你理想之所,又為何拒絕?」

  陳家鵠說:「條條大路通羅馬,報國並非只有你這邊一條路。」

  陸所長問:「我這條路有何不妥?」

  陳家鵠猶豫一會兒,「恕我直言,我對您這種部門沒有好感。」

  陸所長笑道:「您認為我這是什麼部門?」

  陳家鵠指指名片,「還用我說嗎?這張片子就已經說明一切。你看,改頭換面,埋名隱姓,秘而不宣,疑神疑鬼。」指了指毛玻璃外面老孫模糊的身影,又說,「他此刻的模樣就是您這種部門的特點,人無面目,只有模糊的影子。也許您並不叫陸從駿,是吧?」

  陸所長爽朗而笑,「這都是為了安全的需要。」

  陳家鵠道:「換句話說,也就是您的工作缺乏安全感。」

  「所以您害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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