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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六

  桂花真名叫宣歎,自小在東北長大,中國話講得地道,後來又在上海待過多年,阿拉阿拉的上海話也會講,扮個中國人沒問題。她化名為桂花,在重慶中山路上開了一家糧店作掩護開展特務工作,借此常跑上海、南京,拉人入夥,壯大力量。如今,她的組織在重慶已是數一數二的規模了,她的男人也剛剛被華東派遣軍司令部特高課授予少佐軍階,意味著多年的付出終於修成正果——被納編了。男人以前在東北犯過事,睡了上司的一個姘頭,因此被開除軍籍,四處遊手好閒,認識了桂花後才改邪歸正,重操效忠天皇的舊業。

  男人叫伊村騰昌,化名陳村,自授了少佐軍階後,桂花和內部人士都叫他「少老大」。桂花是個男權主義者,喜歡做男人的綠葉,少老大在她的扶持下越來越像個老大,心狠手辣,詭計多端,但表面卻中庸溫和,面沉似水,說話慢悠悠,陰凍凍,好像從來不會著急上火。只是,一旦發怒也是有血火的,爆發力十足。

  他們來重慶不到一年,但發展了一個重要人物:馮德化警長,本地人,主管城區治安。馮警長屬於自投羅網的,那時候他還是下面一個片區的小警長,每天要到轄區走走,逛逛。有一天在街上巡邏,看到一個女人在他前面走,一步一搖,屁股翹翹的。他跟著她走,眼睛離不開她翹翹的屁股,看著看著,下面不老實了,翹起來了。下面決定上面,他不由自主地加快步子,走上前攔住了她。經過簡單的盤問,搭訕,他預感這是一個可以搞到手的外地女子,心花怒放,請她去重慶飯店喝了咖啡。一來二往,女人一直吊著他胃口,卻始終不肯跟他去開房間。有一天,女人開了房間請他去,他興沖沖去了,見到的卻是一個男人和一根筷子長的金條。

  男人開門見山跟他說:「你拿這根金條可以睡一千個女人,但別對我的女人動心思。」

  警長同意了,收下金條,走了。

  男人回去對他的女人說:「是一個小惡棍,可以拉他入夥。」

  女人說:「就是太小了,我們需要更大的惡棍。」

  男人說:「我們可以再用一根金條把他培養成大惡棍,又貪財又好色,這樣的人不好找的,就是他了。」

  就這樣,馮小警長當了大警長,同時成了他們的俘虜、夥計,經常出入中山路的糧店。有了更大的馮警長加盟,少老大和桂花明的暗的生意都如虎添翼,蒸蒸日上。兩根金條物有所值啊。

  糧店地處中山路甲二十七號,一棟沿街的老式木板房,上下二層,另有一層閣樓;前後有門,前門臨街,後門連著一個小院,種有兩棵柚子樹,蓋有兩間臨時建築,一為雜貨間,二為茅房。臨街的一樓做了店面,夥計是個乾瘦老頭,跛足,人稱么拐子。這會兒,他正在打盹,聽見外面傳來說話聲,醒了,正準備出來看,馮警長已經闖進來。

  「請,請,少老大在樓上等你呢。」么拐子是馮警長介紹來糧店的,他對這份工作十分滿意,對馮警長自然是尊敬有餘,說話間已經把腰彎成了一張弓。

  馮警長從樓梯上吱呀吱呀地上去,徑直進了房間,沒看見人,喊了一聲:「少老大。」少老大從閣樓上下來,見了馮警長,客氣道:「大警長來了,屋裡都要亮堂一些。怎麼樣,有結果了嗎?」

  「我四處找人打聽了,都不知道。」馮警長搖著頭說。

  「都知道就不叫黑室了,」少老大遞給馮警長一支煙,「這是現在重慶最大的秘密。」

  馮警長是懂規矩的,接了煙連忙先給少老大點燃。「最大的秘密就是最大的難度。」他給自己點了煙,坐下後說。

  少老大挨著馮警長坐下,拍著他大腿說:「你不是在裡頭養了內線的嗎,我們這次行動能夠這麼順利,不就是靠你養的人及時提供消息。」他們說的是X—13行動。

  「那是他(她)在長沙發出的情報,現在到了重慶,他(她)至今還沒有出來跟我接頭。」馮警長指代不明地說。

  「怎麼回事?」

  「不知道。」

  「會不會出事了?」

  「不知道,但我想是不會出事的。」

  「為什麼?」

  「出了事總會有風聲的,我聽說他們中還沒有一個人出來過。」

  「聽誰說的?」

  馮警長看他一眼,「你不認識的,也沒必要認識。」

  少老大盯著他說:「你對我有秘密。」

  這倒是真的,但既然是秘密,馮警長怎麼可能輕易告訴他?他只是含糊其辭地說:「我們都有秘密,秘密能夠保護我們。」

  少老大下達命令,「不管怎麼樣,這個任務你必須完成,上面盯得緊著哪。」他手一揮,指著閣樓說。閣樓上有一部電話,剛才他就在上面打電話。

  「哪有這麼容易呀。」

  「重慶就這麼大,你馮警長又這麼有本事,不可能找不到這個地方的。你在長沙都能找到它,現在到了重慶,在你的地盤上,還會找不到?」

  馮警長的本事真是不小,兩個月前他跑了一趟長沙,少老大開始以為他只是為了騙個活動經費去玩的,哪知道他把長沙的黑室攪翻了天!正是因為馮警長在裡面成功發展了內線,透露了地址,才引來敵機一陣狂轟濫炸。緊接著,X—13絕密行動又是他的內線及時提供了準確的消息。在少老大看來,有這麼可靠的內線,黑室遷到天上都是找得到的。但一個月來,明知內線已經抵達重慶,卻是杳無音訊。情況發生了變化,陸所長關門打狗,搞鐵桶陣,內線出不來了。

  「我的內線出不來,我也沒有辦法。」

  少老大拍拍馮警長的肩膀,說:「我知道,你會有辦法的,需要一點活動經費是不是?已經給你準備好了。」說著走到床前,從枕頭下抽出一個信封丟給警長,「呶,先用著,看它能不能幫你想想辦法。」

  馮警長不客氣地收了錢,「好,我儘量吧。要說清楚,這是活動經費,不是工資。」

  少老大爽快地說:「等你搞到了黑室的地址,我給你雙份獎金。這個任務是你給我找來的,不能半途而廢,讓別人撿了便宜。」

  自上個月起,南京得知長沙黑室西遷,即給少老大壓了擔子,要他務必找到新黑室的地址,徹底搗毀它,行動代號就叫「斬草除根」。那時候,陸從駿還不知道黑室已經西遷,更不知道他有一天會去掌控黑室,可見敵人的嗅覺是何等的靈敏。

  好在他們暫時還沒有嗅到陳家鵠的「氣味」,不過也快了。

  七

  陸從駿並不喜歡重慶。

  這個城市像個山村,樓房大多築在山坡上、轉彎角、低窪地,出門就是臺階路,潮濕,陰暗,長著藏汙納垢的青苔,散發出渾濁的黴臭異味。街道狹窄、骯髒、雜亂,迷宮一樣的胡同裡,四處是小偷、野狗、妓女、騙子、閒雜人員。關鍵是陸從駿很快發現,在這裡表面上的友好中,暗藏著錯綜複雜。他們第一批運過來的裝備,從朝天門碼頭到駐地,不到五公里路途,居然少了七支手槍、兩部收音機,還有幾袋大米和一箱壓縮餅乾。他們是逃兵,敗兵之將,沒有人打心眼裡歡迎他們。歡迎都是虛假的,笑裡藏刀,綿裡藏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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