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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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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抽煙的,我知道。」老錢拉起他的手,「你看,這是抽煙人的手。抽一支吧,靜一靜心,我們好好聊聊。」 陳家鵠掏出自己的煙,是美國的駱駝牌。老錢看了稀奇,「喲,洋煙?給我一支吧,讓我開開洋葷。」討煙和敬煙是一回事,想拉近雙方關係,順利往下聊。 陳家鵠拔一支給他,「你到底是什麼人?你是怎麼知道我的?」 老錢不假思索地回答:「這還不容易,你從美國出發,一路上走了將近兩個月,幾千人同坐一條船,你用的又是實名護照,要摸清你的行蹤有什麼難的,鬼子不是照樣找到你了嘛。」 陳家鵠點了煙,冷笑道:「你不但知道我,還知道鬼子要在什麼時候殺我。」 老錢也點了煙,照舊呵呵笑道:「這倒是湊巧,我們去客棧找你,他們也去了。就在等你回來的過程中,我憑直覺感覺他們不對頭,身上帶著槍。你命大啊,不感謝我難道還懷疑我不成?」 老錢討了一句謝,順勢追問:「還是回答我的問題吧,鬼子為什麼要追殺你?」 陳家鵠想了想,吞吞吐吐地說:「這……我也不知道,也許是因為惠子,我妻子……她是日本人,她父親不同意我們結婚。」 老錢抽一口煙,搖著頭說:「你是說你的老丈人為了阻止你們的婚姻,派人殺你?嘿,這才是無稽之談,如果僅僅是這樣,為什麼不在美國殺你,非要等你回國才殺你?」 「因為……美國……他們沒有人……中國,現在到處都是鬼子……」陳家鵠對自己說的依舊沒有把握。 「對,中國現在到處都是鬼子,所以現在所有的中國人都在抗擊日寇,包括你,回國也是來參加中華民族偉大的抗日戰爭的是吧?」老錢自問自答,「不過,國外回來抗日的志士仁人多著呢,何止你一人,為什麼鬼子非要追殺你?你想過沒有?」 「我不知道。」 「我知道,因為你曾經是炎武次二的弟子。」 「這能說明什麼?」 「日本現代軍事密碼學有半壁江山是你的導師創建的,鬼子擔心你回國來從事破譯工作,由你破譯導師的密碼也許是最合適的人選。」 「荒唐!」陳家鵠又激動起來,「我對密碼一竅不通。」 「這不是事實。」 「這就是事實!難道你比我還瞭解我自己,你到底是什麼人?」 老錢覺得該滿足他的好奇心了,否則可能要不歡而散,「知道八路軍嗎?中國國民革命軍第八路軍。」 「聽說過,是共產黨的部隊。」 「其實剛才進門時你沒注意,有牌子的,可能是天黑的緣故吧。」 牌子沒有掛在院門口,而在這棟辦公樓的門口,不顯眼,但確實有,一塊長條形木牌子,上面寫著:中國國民革命軍第八路軍辦事處。 「這是中國共產黨在國民黨轄區建立的公開辦事機構。」老錢對陳家鵠介紹道,「現在共產黨和國民黨是一家人,兄弟,都以抗擊日寇為己任。你有心報國,放棄在美國優越的生活條件,回國來參加抗日戰爭,精神可嘉,我們需要你這樣的有志之士。」 「你希望我參加八路軍?」 「現在國內很多進步人士都在奔赴延安。」 「你希望我去延安?」 「對。」老錢認真地點點頭,「我知道你準備去重慶,但我個人認為延安更適合你,你去了一定可以大幹一番事業的。」 陳家鵠站起來,走開去,對著牆壁問:「去幹嗎?破譯密碼?」 老錢跟著也起了身,走到陳家鵠跟前,言之鑿鑿,「對,破譯日軍密碼,我們需要你這樣的人才。八路軍已經在華北開闢出大片抗日戰場,每天都在與日本鬼子正面交戰。」 陳家鵠看著他,無語。 老錢繼續說道:「你一定行的,我們需要你。」 陳家鵠沉思一會兒,「可是……這……太突然了吧?我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容我想一想好嗎?」 「當然可以。」老錢笑道。陳家鵠的態度讓他有幾分意外,但他還是爽快地告訴他,「不但要自己想,還要跟你的漂亮太太商量商量,好好商量商量,那裡的生活條件肯定比重慶艱苦。但以我之見,與重慶相比,延安會更安全。現在鬼子正在圍攻武漢,鬼子叫囂下個月一定要拿下武漢,即使沒這麼快,但也不會太久,我估計堅持不到年底的。武漢一失守,重慶就是前線了。國民政府已將重慶定為陪都,現在大小機關都開始往那裡撤,同時也混進去了不少日本特務和漢奸。現在敵人一心想追殺你,我覺得你去重慶很不安全。」 「延安安全嗎? 「跟你在美國一樣安全。」 「好,我想一想吧。」陳家鵠伸出手,準備跟他道別,「我去跟我妻子商量商量,明天給你回話。」 老錢一把握住他的手,用力一拉,合腰抱住他,連連拍著他的背脊,像個老朋友,「好,好,不早了,你早點休息,我們明天見,我等你的好消息。」 幾十米開外,一棟簡易的兩層樓,二樓包括一樓大部分房間是八辦工作人員的宿舍,只有盡頭兩間屋是客房,有簡單的招待設施。惠子坐在床沿上,如坐針氈,耳邊不時迴響著槍聲。她不知道丈夫跟什麼人在一起,在幹什麼,但她明顯感到了恐懼。連日來,她看到聽到了太多讓她無法接受的事實,她的同胞在肆意蹂躪這片土地。這片土地在燃燒,在流血,在哭泣,在痛恨,在謾駡,在抗爭……到武漢的第一個晚上,旅館老闆不經意中發現她是日本人後,連夜把他們從旅館裡趕了出來。那個晚上,他們是在公園的石凳上度過的。 幸虧是夏天啊。 就是那天晚上,惠子把隨身帶的所有日式服飾付之一炬。火光中,她看見了自己的決心,又不可避免地感到了深藏的擔心。現在,她回想著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格外擔心丈夫有什麼不測。 不用擔心,老錢把陳家鵠毫髮不損地送回來了,看兩人友好的樣子,惠子有理由相信他們遇到好人了,這是個安全的地方。但是送走老錢後,陳家鵠一直木然坐在窗前,丟了魂似的。 惠子關切地問:「你怎麼了?」 陳家鵠沉默良久,只說了一句:「關燈,睡吧。」便和衣躺在了床上。惠子關了燈,準備脫衣服。陳家鵠一把將她拉倒在床上抱住她,對著她耳朵悄悄說:「別脫,我們待會兒就走。」 「去哪裡?」 「我也不知道,但我們必須離開他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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