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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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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家鵠走筆如飛,幾乎沒有片刻停滯,仿佛在書寫自己的名字。其間,老賭棍已經發覺情況不妙,額頭上悄悄冒出了汗珠。才兩分二十五秒鐘,陳家鵠已經填完所有空白,正準備做檢查時,老賭棍不由自主地扇了自己一個耳光,搖著頭哀歎:「今天我真是撞見鬼了,支那人,這錢歸您啦!」 歸他的何止是錢,事實上從這一刻起,十九歲的少女——小澤惠子——也歸他了。這是惠子第一次目睹他亦鬼亦神般的才華,她稚嫩誠懇的心靈如被利斧劈開,如被魔力吸住。她無法再離開他,無法!她給自己立下誓言:活著就是他的人,死了也要做他的鬼。 誓言無聲,卻是有形有行。從那以後,不論陳家鵠走到哪裡,惠子都如影相隨;不論多大阻力、壓力,惠子都不退縮,不懼怕;陳家鵠躲了,她尋找;陳家鵠跑了,她追;陳家鵠受污辱了,她擔當;陳家鵠給她愛,她給他更多的愛……不論是在白天,還是夜晚,惠子都覺得她愛的這個人是個奇特的人,既有俊朗的外表,又有神奇的智慧,像夢一樣完美。她愛他的身體,更愛他的才華。他的才華可以煉成金,他的完美可以感動天。她期待跟他一起去天堂,也願意陪他一起下地獄。如今,她覺得自己已經在天堂了。 天堂的模樣 就是 與你同居一室 我們一起看書 吃飯 睡覺 工作 做愛 生兒 育女 變老 最後 我死在你懷裡 她不是詩人,但在傑克遜總統號郵輪上的最後一個晚上,趁著陳家鵠熟睡之際,惠子用口紅在他胸脯上寫下了這首詩。 第二天淩晨,陳家鵠帶著這首詩和作者告別了傑克遜總統號郵輪,從香港維多利亞港灣上了岸。 與此同時,在三千里之外,日後的陸從駿少將剛剛在重慶某張陌生的香床上蘇醒過來,一個素未謀面的女子伴著他,他腕上的德國手錶即將永遠地屬於別人。 三 感謝上帝,他們的朋友給他們買到了從香港到漢口的機票。 到了漢口,麻煩卻接踵而來。首先是從漢口到重慶的輪船座位被各路達官要人、商賈富豪搶購一空。站票也沒有,因為所有空地被成堆的家私,甚至是寵物,充分佔領。他們不得不耽擱下來,四處找人,八方求援,結果那些正在找他們的人有了充裕的時間,很快找到了他們! 似乎是不可思議的,有人要暗殺陳家鵠,槍都掏出來了,正在瞄準、準備射擊之時,又有人大喊一聲「陳家鵠」,把他救了。緊接著雙方發生槍戰,兩個對一雙,真槍真打,一點兒不含糊。事發地點在陳家鵠他們住的客棧小院裡,時間在晚上八點多一點兒。陳家鵠和惠子剛從外面回來,稀裡糊塗地就目擊了一場槍戰。最後,殺手見勢不妙,倉皇而逃。 救人者,一個是中年男子,另一個是年輕小夥。中年男子衣衫不整,鬍子拉碴,而剛才跑的兩個殺手倒是衣冠楚楚。殺手一跑,中年男子風風火火地沖到陳家鵠面前,發號施令:「快去客棧拿行李,這兒不安全,要換地方。」 慌忙中,陳家鵠都不知道是怎麼進了客棧,上了樓,進了房間,也不知該幹什麼。 中年男子提著槍進來,看兩人傻站著,催促他們:「快收拾行李啊,我們要馬上走。」 「去哪兒?」陳家鵠清醒過來。 「給你們找個安全的地方。」 「你是什麼人?」陳家鵠又問。 中年男子突然笑道:「你覺得呢?」 陳家鵠哪知道呢,「我不知道。」 「那你知道想殺你們的人是什麼人嗎?」 「什麼人?」 「是鬼子,」對方收了槍,揮了揮手說,「日本特務。」 正在收拾東西的惠子聽了,不由一驚,問:「是……日本人?他們幹嗎要殺我們?」 中年男子看看惠子,又看看陳家鵠,「我會告訴你們的,但不是現在。」說著,幫他們快速收拾東西。 漢口,中街九號,是一個小小的院落,鬧中有靜,院內有一棟坐西朝東的四層樓房,在夜色中顯得比實際龐大,背後另有一棟兩層小樓。 兩位救命恩人拎著包袋,帶著陳家鵠和惠子匆匆走進院子。中年男子看看腕上手錶,把手上拎的包交給小夥子,吩咐道:「不早了,你帶陳太太去後面,早點休息。」 惠子不安地看看他,又看看丈夫,喊:「家鵠……」 中年男子搶先說道,聲音輕鬆爽朗,意味著已經脫險,「放心,我們就在這樓裡。」同時接過陳家鵠手上的箱子,塞給小夥子。 「來,認識一下,我姓錢,」中年男子一進辦公室就自我介紹,「我年齡比你大得多,你就喊我老錢吧。」 老錢叫錢大軍,年近五十,但身板還是蠻結實,黑面孔,圓眼睛,聲音粗粗的,像喉管裡有異物。大約是職業習慣,他出門在外總是戴一頂氊帽,即使在夜裡。氊帽是黑的,帽檐壓住眉頭,黑和黑黏在一起,使他的面容變得模糊、混亂。 「你好,我姓陳……」陳家鵠禮節性地伸出手。 「知道,陳家鵠,」老錢握住他的手,搶斷他的話,「鴻鵠之志的鵠。」 「你認識我?」陳家鵠覺得他的手比聲音還要粗糙。 「久聞大名。」 「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你是名人哪。」 「我哪有什麼名……」 「沒名鬼子為什麼要殺你?」 「我也覺得奇怪,」陳家鵠遲疑地看著他,「鬼子幹嗎要殺我?」 「因為你是破譯界的一匹黑馬,曾經破譯過美國密電碼。」 「無稽之談。」陳家鵠沉下臉,不知為了掩飾,還是生氣。 「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陳家鵠提高聲音,毫不掩飾內心的不滿。看來他是生氣了。 「那你說他們是什麼人,為什麼要殺你?」對方以退為攻,客氣地拉他坐下,還給他遞煙,樂呵呵的。但他的本色不是樂呵呵的,笑得有點笨拙,有點用力過頭。 「我不抽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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