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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你在哪裡等我1

  從青島到北京的26次特快終於靠穩在第六月臺上,車門被打開,硬臥車廂的旅客們背著大包小包從狹窄的鐵門擠了出來,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始終不見艾楠的影子。

  上尉參謀黃海濤嘗到了望眼欲穿的滋味。心想,沒坐這趟車?又想,不對呀,她是拿到火車票後打來的電話,臨時有變也會打電話來的。若是在這趟車上,人都快下光了,怎麼還不見她的鬼影子?這不符合她的爭先恐後的勁頭嘛。

  正著著急,艾楠露頭了,而且幾乎是頭挨著頭,又露出一個來:是個一絲不苟的男人的頭,這不能不讓艾楠的男朋友黃海濤上尉心裡「格登」一下。

  那男人,噢不,準確點應該說是年輕男人,那年輕男人跟艾楠一同擠下了火車,頭幾乎緊貼著不說,一隻胳膊竟然還插在艾楠的胳膊裡。黃海濤的頭「嗡」的一聲,那感覺像是頭頂上盤舞若千萬隻蜇人的毒蜂,好久沒有知覺。直到艾楠喊他,他才定下神來,步履有點艱難地朝艾楠和手插在女朋友胳膊裡的年輕男人移動。「哎,你傻了?!」艾楠劈頭蓋臉就是這麼一句。上尉黃參謀看了眼手依然插在女朋友胳膊裡的年輕男人,並在那襯衣挽在半截的赤臂上停留了兩三秒鐘。黃參謀英俊的臉上擠不出一絲的笑來,這種威嚴剛毅跟他一杠三花的一身戎裝倒很般配。他問:「怎麼才下車?」那口氣,也很符合上尉對中尉訓話的軍中倫理。

  「我早得了嗎?」艾楠中尉的大嗓門一點也不把對面板著臉的上尉放在眼裡,說著,還仲出一隻腳丫子晃了晃。黃海濤低頭一看,見上邊橫七豎八地纏了些白繃帶。

  「怎麼搞的?!」其實黃海濤一見那白繃帶心裡很急,但不知為什麼問出的話來卻表達不出那份「急」,倒像是埋怨什麼。

  「燙的,剛開的開水燙的。」艾楠說著,嘴裡向裡吸著冷氣,像滾開的開水正澆在腳上。

  手一直插在艾楠胳膊裡的年輕男人插上話說:「走吧,人都走光了。」普通話,帶著明顯的江浙口音。

  黃上尉的眼睛移到年輕男人的臉上。這張臉很清秀,也很白,白得細賦光滑,有點令人可惜:如果這種白淨細賦給了女人那該多好。黃上尉發覺自己有點走神,正待將眼睛收兵,卻發現,那白淨面孔上的寬邊眼鏡後邊,一雙眼睛正很有些意思地盯住自己,頗有點意味深長的味道。黃上尉被這意味深長搞得心裡很煩,就莫名其妙地朝艾楠發脾氣,說她:「腳燙了還走什麼走,續兩天假不就得了!」

  艾捕傍住了,搞不懂黃海濤這種嘴臉從何而來。她盯住他看了一會兒,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於是,將手一甩,像個任性的小姑娘,大聲沖黃海濤說:「走吧!走吧!你不願來接就算了,誰求你接了?」甩掉了年輕男人的攙扶,一個人一蹦三跳地朝月臺外走去。

  指導員張偉健推開宿舍門,見艾楠躺在床上,一隻胳膊搭在腦門上傍神。就奇怪地問:「哎,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艾楠沒好氣地回她:「到假了,我不回來,你不吃了我?!」張偉健說:「我說的是你今天這麼早回來幹嗎,怎麼不在黃海濤的單身宿舍裡纏綿一會兒?」「我累了,我想睡覺。」「在那睡也一樣啊。」

  「別不要臉啊,你這像是政工幹部說的話嗎?」艾楠氣憤得坐起身來。

  「哎,哎,」張偉健笑著點著艾楠,說:「我說的在黃海濤那兒睡覺是單純意義上的睡覺,而不是你想的那種睡覺。咱可得說清楚,是你不要臉,而不是我不要臉。」

  艾楠氣得直擺手,說:「行了!行了!我說不過你行了吧?」副連長艾楠跟指導員張偉健是一夥兒的,這在長話連可不是什麼秘密。按理說,副連長應該跟連長住一個宿舍,值勤訓練行管軍事上那一攤子事商量起來方便,可艾楠卻以連長孩子小不經常留營留宿,一個人睡有時候害怕為藉口,硬是搬到指導員屋子裡去。為這事,連長還生了好長一陣子的悶氣。

  張偉健在水龍頭下沖了沖手,邊甩水珠子邊問:「帶什麼好吃的了?知道你今天回來,吃了個半飽。「邊說邊蹲到艾楠的提包前,自己動手開包翻騰起來。

  張偉健是嚼著周村燒餅發現情況的。她撲到艾楠床前,一迭聲地問:「怎麼了?怎麼了?你腳怎麼了?」聽說是燙的,張偉健扔掉吃了一半的燒餅,坐到艾楠床上,搬過她的腳丫子,不由分說就動手解繃帶。邊解邊痛心疾首地說:「醫盲!醫盲!真是地地道道的醫盲,燙傷能包起來嗎?青島的醫生全都是赤腳醫生吧?」

  艾楠的燙腳丫子在張偉健的腿上很舒服地得到了解放。艾楠望著張偉健探得很低的腦袋,突然就哭了起來,先是淚流滿面,繼而就抽抽搭搭起來。

  張偉健大吃一驚地望著哭成淚人兒一樣的艾楠,皺著眉頭說她:「哎,哎,我說,你至於這樣嗎?不是痛的吧?也不是感動的吧?為什麼?」

  張偉健比艾楠大四歲,早當兵三年,好朋友歸好朋友,但張偉健在新老兵的輩分上是一點也不肯亂的。經常對艾楠指手畫腳地不客氣,並且經常地直奔主題地讓艾楠躲閃不及。

  艾楠本不想說,覺得挺無聊挺沒意思挺說不出口的,但在張偉健不依不饒的瞳孔裡,她看出不說並且不說實話恐怕是過不去的。於是就把火車站第六月臺上的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艾楠自己也搞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單單隱瞞下那人攙扶自己的細節不說。這細節很重要,艾楠知道,但艾楠沒說。

  張偉健聽了缺少關鍵情節的事情經過,竟然能毫不費力地下結論。她不以為然地一晃腦袋,說:「嗨!戀愛中的兒科。黃海濤醋還喝不過來呢,哪還有心思關心你的腳丫子!」「他吃的哪門子醋?不就坐了一次火車嗎?」

  「哎,這你就不懂了。凡是一切在你身邊出現的未婚的、有一定實力的青年男子,都應該警惕地視作情敵,進入敵情。這點黃海濤沒錯。」

  張偉健點明主題,又不貪戀主題,張口就直奔另一個主題的要害:「那人是哪的?」

  艾楠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明明能張口就答出來,卻偏偏要裝著想一想,還含含糊糊地不能肯定:「好像,好像是什麼研究院的。」

  「幹什麼的?」「研究員吧。」「研究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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