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諜戰上海灘 | 上頁 下頁 |
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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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台才華橫溢,善於觸類旁通,半個月下來,他行動課的成績可謂「賞心悅目」,射擊、騎馬、車技、勘測、舞蹈、音樂、電訊、攀緣等科目,科科掛「優」。他和於曼麗的配合行動課程的成績也是名列前茅。甚至有教官誇他們心有靈犀,反應敏捷,就連行動中犯錯,也如出一轍。 配合行動科目有一項體能訓練,叫「踩風車」,通常將一對生死搭檔直線對中的上下捆綁在風車上,風車轉動時,一名學員在風車上,另一名學員的上半截身體則會浸入水中。浸入水中的學員如到極限,可以自己舉手出水面向教官示意,教官則會轉動風車,把水下的換到上面來,迴圈反復。體能教官向王天風彙報說,別人都是水下熬不住的舉手,明台和於曼麗這一對正相反,待在上面的先舉手,主動要求往水下去。 王天風對學員們下評語時,通常寫「相欺相奪,分功生隙」。每每到了明台和於曼麗這一對時,評語一律為:「相輔相成,旗鼓相當。」 顯而易見,明台表現優異,不負所望。不過,王天風隱約覺得,這只是表面文章。在他看來,像明台這種人,是不會安分守己到「畢業」的。他估計明台的優良表現堅持不到一個月,至多一個月。 明台的確沒有堅持多久。 他覺得自己被冠冕堂皇地囚禁了。有節律的生活,缺少自由,每天周而復始地學習,讓他感到枯燥和疲倦。在沒有「自由」的陽光下,平常瑣事變得異常溫馨可愛。 明台一下子就迷戀上了軍校裡打飯的鐘聲、學員們敲飯盒蓋的清脆聲、教室樓下水管子前嘩嘩的流水聲,宿舍裡木頭床吱吱的搖晃聲。 他開始跟於曼麗從陌生到熟悉,從熟悉到熟絡。他會從於曼麗的窗前走過,用小瓷杯給於曼麗裝一杯草莓;他會靠著於曼麗樓下的柱子吹口哨;他會時不時叫於曼麗一起去學校的圖書館,美其名曰:借書。而於曼麗則會替他洗衣服,常常在陽光下用一根細繩子系在兩棵樹上,搭曬被褥、床單。于曼麗有時也會主動要求明台教自己學英文。 一切的一切寧靜而美好。 一切的一切機械而沉悶。 休息日,於曼麗在明台寢室裡坐著替他繡一個類似荷包的錢袋,明台喜歡看她做針線的樣子,雖然他對錢袋不感興趣,但對湘繡倒是情有獨鍾。 「你繡工不錯,原來是做什麼的?」明台問。 「不是說好了,彼此不打聽的嗎?」於曼麗聲音很輕,很柔和。 「我不打聽,我就猜猜。」明台笑著說。 「人生實難,大道多歧。」於曼麗歎了口氣,「你能猜到什麼呢?」 明台心底略有些歡喜起來,這個搭檔絕非風花雪月下淫浸的孩子,一定是一個受過高等文化教育的人。 明台說:「人生實難……這是《左傳·成公二年》中所提,陶淵明拿去做了《自祭文》。」 於曼麗抬頭看他,喜歡他的博學,低聲說:「也是我的自祭文。」 明台淡淡一笑,於曼麗道:「怎麼,區區女子不配嗎?」 「不,是堂堂丈夫未遂。」 於曼麗疑惑,「未遂?」 明台賣起關子來,說:「嗯……有關陰謀……」他想想怎樣說不犯忌,「有關增進友情的陰謀,陰謀未遂,不過,陽謀可為。」他嘴角上揚,笑意漸濃。 「你在湖南讀的書嗎?」 於曼麗搖頭。 「那就應該是北平了。」 於曼麗一愣,手中的針線停住了。 「嗯,有譜了。讓我來想一想,北大老,師大窮,唯有清華可通融。」明台自鳴得意地在屋子裡轉了一圈,說,「看你這麼窮,一定是在師大,被一群窮教授給熏窮了。」 於曼麗撲哧一聲笑出來。明台見她笑了,試圖再次打破一層隔膜,「人都說擇校如擇婿。你看,我們兩個活蹦亂跳的人平白無故擇錯了學校,簡直像在坐牢。」 於曼麗聽到「坐牢」兩個字,臉色變得灰暗起來,眼睫毛也翻蓋下來,一顆晶瑩的淚珠冷涼有棱地落到繡花荷包上。 明台感到手足無措。他純粹善意的引導,居然引來了她的眼淚,於曼麗深潛在心的防線開始瓦解。 明台說:「你有什麼故事嗎?」 於曼麗忍著淚,往回哽咽了一下,說:「我只是有些不明白。你是個名門少爺,過的應該是錦衣玉食的日子,為什麼要在刀鋒下來討生活呢?」 明台很乾脆地答:「我愛國。」 於曼麗淡淡地說:「我想愛國,就看國家給不給我機會了。」 明台被她這一句沒頭沒腦的話給噎住了。 「你在軍校裡待了多久?」他問。 「整整一年了。」 「整整一年?以你的資質,早該畢業了。」 「他們說,要給我找一個好的搭檔,所以,就一直等到現在。」於曼麗又開始刺繡了。 明台覺得不可思議,問:「如果,我要不來,你要等不到呢?」 於曼麗的針瞬間紮到了手指,血浸出來。於曼麗癡癡地看著血絲,答非所問地說:「見血了!」 明台認為,於曼麗的自由靈性被軍校的學習生活給徹底束縛住了,自己只不過「關」了半個月就已經有窒息的感覺,何況這個女孩在這裡被「關」了一年。 明台重新為自己的生死搭檔擬定了一份「學習計畫」,他很認真地找到了王天風,把這份計畫表很正規地遞交給他。 當王天風看見明台那種特有的嘴角上揚、溫潤優雅的笑容時,他就知道「麻煩」來了。他冷靜地端起茶缸,喝著茶,做出一副輕鬆的樣子,說:「你有什麼新計畫,說來聽聽。」 「老師,我想下個星期和於曼麗一起去一趟維也納。」明台說。 王天風喝到口裡的茶瞬間噴射出來,濺到書桌上的卷宗紙上,頓時出現一片水漬。 王天風說:「去哪兒?」 「維也納。」明台站軍姿站得筆直,估計想給王天風一個好學生的好印象,「我想帶於曼麗去一趟維也納,就一個星期。錢的事您不必操心,准假就行。」 看見明台站在自己的辦公桌前心不虛、氣不喘地說出這種荒唐話,王天風連虎著臉發火的「志氣」都沒了。 匪夷所思,簡直匪夷所思! 「去那幹嗎?」王天風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還能坐得下去。 「休假啊。短暫的休假會促進彼此的瞭解,增進感情,生死搭檔相互之間建立起良好的友誼和信任,有利於將來更好地開展工作。」 明台站在那裡,依舊春風和氣,若無其事地等候長官的答覆。 「你,打算帶她去維也納?」王天風從口袋裡摸出一包煙來。 「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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