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諜戰上海灘 | 上頁 下頁


  王天風答:「我祖籍重慶。」

  明台淡淡一笑。

  王天風最看不慣他這種做派,追問一句:「你想說什麼?」

  明台說:「我想說……長官你想多了。」

  王天風醒悟過來,用力去推搡明台,明台朗聲笑起來。王天風忽然間感覺到明台身上的某種純良的孩子氣,他有些暗暗接納明台這個「空降少爺」了。

  「有照片可以看嗎?」明台的好奇心來了。

  「當然有,入選的女生隨便挑。」王天風故意撩起明台的興趣。他從公事包裡拿出一份文件遞給明台,說:「你的生死搭檔,可是個百裡挑一的人才,她叫於曼麗,今年剛滿十七歲。」

  明台翻開文件第一頁,落下一張女子的黑白照,女子穿著黑色的旗袍,短髮、細眉眼、瘦弱,一副工愁善病的模樣。

  明台嚷嚷起來:「糟了,糟了。這可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你喜歡什麼樣的女孩?」王天風問,他的確想知道自己准學生的真實想法。

  「長頭髮,大眼睛,眼睛會說話的那一種。」

  「她的眼睛會講話。」

  「是嗎?」

  「當然,我向你保證。至於頭髮什麼的,可以養起來。」

  「你說養就能養起來?」

  「就她了。」王天風從明台手上奪過文件,啪的一聲合上,說,「你以為菜市場挑白菜啊。」

  「長官,你講不講道理啊。你說讓我自己選,怎麼你就替我做決定了?」

  「因為,入選名額只有一個。」王天風客氣地對明台說,「剛才忘了告訴你。」

  一個氣流衝擊過來,二人的身體不由自主前傾,面對面的幾乎撞上了額。明台和王天風都暗暗預感到,這是他們師徒「戰役」的開始。

  明台第一眼看見於曼麗的時候,就感覺這個女孩很特別。

  於曼麗穿著一身青布衣服,梳著短截頭髮,不施脂粉,身上卻隱約透著一股很自然的清香。短衣襟的胸口上繡著一朵花,不似玫瑰,也不似薔薇,而是二者兼具的很抽象的一朵花。明台看得出來,那針腳齊整、線條灑脫的手工,出自正統「湘繡」工藝。

  女子穿著布鞋,鞋面上也繡有花,可惜,一雙鞋被稀疏的青草覆蓋著,花樣若隱若現,看不真切。

  唯一看得清晰的是,女子下頜處有一條很細很窄的疤痕。她看明台的眼神縹縹緲緲、淒淒惶惶,讓明台陡生出一絲憐憫之心,好像自己曾經欠過她什麼。明台頗有些惘然惆悵起來。

  他們見面的地點也很特別。

  在一片空明靜謐的青草地上,王天風告訴他們,這裡是一處秘密墳塋,同時也是戰時刑場。

  「墓地和刑場,歷來都是代表死亡的符號。」王天風很嚴肅地看著明台,說,「知道為什麼我帶你們來這裡上第一堂課嗎?因為,你們選擇了特工這一行,你們將成為無時無刻不向死亡挑戰的人。你們是智者、勇者,同時也是受難者、孤獨者、痛苦者。」

  明台很認真地聽,他在解讀王天風的話裡滲透出來的信號,孤獨和痛苦。他為自己的選擇感到驕傲,在他看來,英雄都是孤獨的。可是,女人呢?他依然想辨認出女子鞋面上的花樣,他在想,這個陌生且弱不禁風的女子能夠成為自己的左膀右臂嗎?他眼前一片朦朧。

  王天風說:「你們兩個人從現在開始,就是一對生死搭檔。何謂生死搭檔?很簡單,就是兩個人擁有一條命。你們會相互關聯、相互起著『起死回生』的作用。」他特意停頓了片刻,說,「你們也可能會互相傷害。距離,對你們來講是一個新課題。這種距離很微妙,可大可小,可近可遠。消除距離,你們可以達到合二為一。走得太近,沒有了距離,你們的關係就會淆亂,恩多怨就多。所以,掌控好彼此間的距離,你們就可以相互提攜、如虎添翼,走得更遠,飛得更高。」

  於曼麗始終平視著前方,明台此刻很想看看她的目光,是否依舊悽惶無助。

  「彼此認識一下吧,你們即將成為軍校中的案旁密友,也是戰場上的生死搭檔。」王天風說。

  明台落落大方地轉身,伸出手去,說:「我叫明台。明月的明,樓臺的台。」

  於曼麗此刻才得以正視對方,陽光下,明台的面容似一塊碧玉鮮美透亮,於曼麗頓時自慚形穢,由裡及外,桐間露落,柳下風來。於曼麗恍惚間感覺到曾經擁有過的一段美好韶光回到眼前。

  「於曼麗。」她聲音很輕,細語遊絲般微弱,氣韻緩送,眉目卻漸漸清麗起來,「於是的於,曼妙的曼,美麗的麗。」

  她的手與明台的手,握在一起。明台感覺她手指尖冰涼有棱,而於曼麗感覺一股暖流湧向心田。

  二人禮貌地握手後,彼此鬆開,二人都象徵性回以點頭、微笑。

  「夕陽垂地,但永不會消亡,你們不是來為國家送葬的,而是來為國家力挽狂瀾的。大浪淘沙,適者生存。作為你們的教官,我希望你們能像這荒塋前的青草一樣,勝而不驕,謝時無悔,榮枯自知,永不後退。」

  二人立正,答:「是。」

  王天風說:「我還要鄭重地提醒你們一句,今日的握手,代表來日的重負。一旦結盟,不可分割。簡單地說,如果你們兩個其中有一人犧牲,另一個人的死期也就臨近了。明白了嗎?」

  二人答:「明白。」

  王天風緘默,他心裡想,等你們真的明白了才叫明白呢。

  微風中,荒草搖曳,陽光明媚,墳塋前烏鵲橫飛,生機盎然,一幅不協調的風景圖上點染了一對生死搭檔和一名教官的身影。

  陽光荒塚下,明台已無處藏身,不,確切地說,是無處藏心。

  王天風素來不喜歡「空降兵」,但是,他喜歡明台身上的一股勁,直率、乾淨、倔強、優雅、智慧。

  由於戴局長親自關照,下文特批,明台一入軍校就被授予少校軍銜,這讓軍校裡的學員和教官都對他另眼相看。這讓某些軍銜低於少校的教官產生了很大的不滿,甚至怨言。一句話,這個學生怎麼教?怎麼帶?

  王天風對戴局長這「格外關照」的一筆,有自己的看法,他認為這是「敗筆」,哪有學員的軍銜高過教官的?不過,軍令如山,他只有服從。

  明台對每一位教官都很尊重,禮貌得體,謙虛謹慎。尊重歸尊重,禮貌歸禮貌,畢竟他穿著一身筆挺的少校軍裝,玉樹臨風,雖是紮在學員堆裡,卻喧賓奪主,氣勢竟比教官高出一截。

  王天風每每看著他得意的輕狂勁,真恨不得上去截他一段身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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