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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七


  明玉回到公司,小蒙早等在她辦公室裡,晃著輪滑鞋沖她笑,「石大哥不肯說你摔了幾跤,你自己坦白從寬。」

  明玉笑道:「什麼摔了幾跤,我都沒像模像樣站起來過,就一直賴地上。太難了,連石天冬都會摔跤。小蒙,第一個月領工資後有沒有請你爸媽撮一頓?」

  小蒙聽明玉說摔得都起不來,心裡特別高興,嘩嘩嘩地怪笑。見問就道:「沒,錢都請小兄弟了,誰讓你通知我爸斷了我的口糧,害我昨天請客只能去小飯店。」

  明玉打開電腦,笑道:「別騙我,你媽能不給你錢?佈置給你一個任務,三天內找時間請你爸媽一桌吃飯,說這是你第一筆工資請客。」

  小蒙反對:「不,他們兩個坐一起就吵架。」

  「容易,他們只要敢稍微抖抖眉毛,你就拍桌子罵,靠,誰敢開口,誰開口老子明天不上班。看他們還敢吵架。」明玉笑眯眯地打開OUTLOOK,卻眼看著一個一個的郵件不由自主地跳出來,帶給她最不想看的蘇家的信息,不等小蒙回家耍威風,她先一拳砸桌上,學著小蒙憋岀一聲「靠」。

  小蒙立刻眼明手快沖過來擠著明玉看,怕手腳慢了好東西被明玉毀屍滅跡。只見一大片的新郵件如此寫著:

  「爸元旦前準備與保姆蔡根花登記結婚」
  「爸說蔡準備回去伺候兒媳生孩子,不結婚無以留住她」
  「爸說他希望蔡伺候他到老,只有用結婚挽留」
  「我在美國沒法過來,我們認為蔡有要脅嫌疑」
  「蔡家窮,我們三個以後得養繼母幾十年,甚至她兒子兒媳孫子」
  「我們考慮,我在國外可以免責,你目標最大」
  「蔡既然會要脅爸,也會要脅你,她成繼母後可以做很多事」
  「蔡既然可以被貧窮扭曲得不要臉,要臉的人就得提防她」
  「爸並無太多油水,我的油水她榨不到,明成沒油水可榨」
  「明成離婚,失業,又住進爸家裡,非常潦倒,非常低落」
  「為長遠計,請你千萬做爸思想工作,讓他起碼拖到」
  「我元旦後回國,我來做爸的思想工作」
  「如果他們真有感情,我們只能答應他們結婚」
  「另,保姆變太太後,未必能更好照料爸,爸只會吃苦頭」
  「結婚後蔡更沒有約束,可以隨時回家照顧兒子兒媳」
  「可是爸在電話裡不聽我的勸,明成不肯接電話,只有你了」

  小蒙橫看豎看看不出明玉為什麼生那麼大氣,奇道:「你反對你爸再婚?你還教育我忽視我爸找二奶呢。我告你,你沒必要生那麼大氣,天要下雨,爹要出軌,沒辦法的事。」

  明玉臉色墨黑,隨手打開一個郵件,內容竟然是「如題」。

  小蒙見明玉不吱聲,又覺得不像:「我最先跟你吵架時候你都不生氣,怎麼你爸結婚你生那麼大氣?」

  明玉老老實實交代,「石天冬說,我一遇到蘇家的事就風聲鶴唳。」抬眼一看小蒙,聽不懂的樣子,又道:「杯弓蛇影。」小蒙還是搖頭,她不得不想了想,又組織出詞語,「我見著風就是雨,一遇到蘇家的事就跳。」

  「你說蘇家是你死穴不就完了?」

  「小蒙你怎麼這麼聰明。對,就是死穴,可我現在不得不解決這死穴去,否則以後沒完沒了。你爸外面再幾個奶,他都自己會解決,我那個爸找一個媽就得兒女幫手,不一樣。」她想了想,又道:「那五個工人,我放過他們了。」

  小蒙一聽,白著眼睛拿頭頂明玉,「我就知道你支開我不安好心。不行,我得殺回去。」

  明玉一把擋住小蒙漂染得唐三彩一樣的頭髮,不讓頂過來,笑道:「跟你說個道理。你作為公司裡的太子,你是強者,誰見你都得客氣三分……」

  「你是強者,你一向對我不安好心!」

  「靠,我現在火氣大著呢,別打斷我。作為強者,最要緊一點,要大度。大度的意思就是,工作之外,你不能跟弱者爭平等,你得讓著弱者。否則就是沒品,惡霸一個。比如說,在我面前,你雖然是強者,但你罵不還口,打不還手,說明你是好漢。那幾個工人比起你更是弱者,你更別與他們計較了。知道嗎?」

  「你還弱?你顛倒黑白,你比我不知道強多少,可你還每天欺負我,你這惡霸,你自己說你是惡霸。不行……」

  「不行也得行,回去你再做你媽思想工作,這事兒到此為止,三分廠會給你一個體面處理結果。不聊了,佈置今天工作,你已經曠工半天,又害我出去半天。」明玉打開電腦,指著三份文件,「昨晚來的三份郵件,你先找一下資料,再把處理意見寫給我看。今天給你增加一份郵件的原因是你昨天做的事太完美了,說明你進步神速,神童,將門無犬子。」但隨即刷地板下臉,「做不完加班。」

  小蒙被表揚得心裡高興,可嘴裡老實不客氣地揭露:「又給我下套,你這奸商。」但說話間卻拿起滑鼠,眼明手快地把檔傳到自己電腦上。明玉在一邊看著自己的兩隻手嘖嘖連聲,「頭上擦了什麼東西?頭髮豎得跟刺蝟似的。我好好的手哦,被你毀了。」

  小蒙一把拍掉明玉的手,「哼,看你每天還打我後腦勺不?哼。」

  明玉追著趾高氣揚出門的小蒙,又說一句:「回頭拿你的第一筆工資買三件禮物,你爸媽各一件,一件給你師父我。」

  「送你拳頭。」小蒙人已出去,拳頭在門縫裡揮舞。忽然又鑽進頭來,「晚上去輪滑?」

  「先通知石天冬。」

  「才不做你們燈泡。」

  明玉笑眯眯地看小蒙關門離開,看都不要看明哲發給她的郵件,一股腦兒刪了。可刪了郵件刪不了事,她還是得去處理。她深知明哲說得沒錯,蘇家三兄妹,她目標最大。以後老爹死了,她要是敢不好吃好喝地養著那繼母,不知道多少噁心事會找上她。她不會沒招,可既然事情有掐滅於繈褓的可能,她還是現在就防患於未然吧。唉,蘇家,蘇家,真是她的死穴。一遇到蘇家的事,她就無法心平氣和,她就變得病態。以後也別說小蒙了,小蒙看到他爸找二奶還不是死穴,各人有各人的死穴,不是設身處地,無法體會。

  中飯時候明玉不得不去父親家,她這是第二次去。車子開到那幢不熟悉的樓,她得在車裡坐上好一會兒,才能平心靜氣出門。她沒想到,敲門,給她開門的竟是明成。兩人當下都愣住,但明成隨即就一聲不響地讓開,露出他身後探頭探腦的蔡根花。明玉看著明顯變白變胖了的蔡根花想,也不知老頭子對她是不是真有感情,這事兒難說得很,經歷那麼惡毒的前妻之後,估計看哪個女人都會像朵花了。而對於蔡根花這種沒有收入的農婦而言,一個月拿兩千退休金,還會寫文章發表的老頭兒估計也是看上去比較偉岸的樣子。

  蔡根花見明玉一臉審視地打量她,心裡明白這個蘇家女兒來是為什麼,忙客氣地往裡面讓,一邊熱情地問明玉吃了飯沒。明玉沖她微微一笑,什麼都不說,走進客廳自己找地方坐下。明成沒回客房,站陽臺上吸煙,對明玉不理不睬,但不清楚她來做什麼,總之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蘇大強坐電腦前看到明玉,傻了。沒想到給明哲打電話,卻招來明玉這個煞星。蔡根花跟進來給大家倒水,倒完水,她拉來一把椅子,遠遠坐在廚房門口。

  明玉不等蔡根花坐穩,便眼睛都不抬,冷冷道:「蔡根花出去一個小時,這兒蘇家開會。」

  蔡根花看看蘇大強,見他蔫頭耷腦沒一點神氣,又看明玉與蘇家兒子不同,滿眼睛的殺氣,連忙轉身出門去。

  明玉用手背緩緩將面前的茶杯移開,等關門聲音出來,才抬眼看住蘇大強,聲音四平八穩地道:「你要結婚,我不反對。就你與你亡妻兩人的關係,我也沒有要你守足一周年的要求,等不等到元旦後,我不關心。」

  蘇大強一聽,眼睛一亮,這明玉說的都是他心裡話啊。不錯,這個女兒一向與她媽唱對臺戲,他再婚明玉只會拍手叫好。但沒等他高興多久,傳來明成一聲喝:「不行,發什麼花癡。」明成這才明白大哥為什麼一次次找他,原來不僅僅是為他,還為老頭子結婚的事。大概找不到他,大哥只好找蘇明玉了。但找蘇明玉,不是與虎謀皮嗎?

  蘇大強立刻將脖子又縮了回去,不敢看明成,但是這事兒事關他的幸福,他不能不爭取,他中氣不足地嘀咕出來:「成年人結婚,父母兒女都不得干涉。你只有贍養我的義務,沒有干涉我的權利。」明玉一聽,不怒反笑,心裡還替父親補充一句:父母對成年兒女無贍養義務,可以不必提供房子給成年兒女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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