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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二


  「玩你的,讓我自個兒找到平衡。」

  「你說小蒙在場會怎麼樣?會不會圍著你搔首弄姿?」石天冬自己卻圍著明玉轉來轉去。

  「那小子,上來肯定先從背後狠狠撞我。你最好別跟我說話,讓我精神集中,我就不信找不到平衡。」

  「輕鬆點,你越緊張兩腿越僵,其實我的第一步是抱著橫豎摔跤也要衝出十米的狠心邁出去的,還是斜坡,可出去後就找到平衡了,沒理論可言,就是那麼瞬間找到站穩的訣竅。」

  「那也得先找到平衡的感覺。我起碼得扶著橫杆站穩了。」

  「我後面推你一把吧。」石天冬哪裡肯走開。

  「不許動。」明玉看石天冬靠近,急得大叫,若不是扶著橫杆也站不穩,她很想給石天冬一個掃堂腿,看他還站不站得穩。可一心急,她又沒站穩,手吊在橫杆上,人眼看著慢動作似的摔下去,可就是沒法自我挽救。

  石天冬在旁邊看著簡直不能相信,即使只用兩手撐著,兩腳不落地都不會摔跤,明玉怎麼扶著橫杠,竟然還有本事摔地上。他嘻嘻哈哈地上來攙扶,「你特別差勁……」話音沒落,跌坐地上的明玉氣憤不過,一腳蹬出去,石天冬順勢飛跑開去。等他轉回來,明玉雙手抓著橫檔費勁起來,嘴裡一邊念叨:「你別幫我,讓我自己來,我就不信。」石天冬知道她好強,只好罷手,一邊兒晃來晃去地看著她艱難起身。前面兩次,都是差不多起來了,可稍微轉身,又一下滑出去,前功盡棄。第三次時候才見她慢悠悠站穩,石天冬看著發覺他自己都緊張岀了一身的汗,看明玉學輪滑比他自己學還累。

  「找到秘訣了?」石天冬問晃悠悠站穩的明玉。

  「有,八字步。是不是因為產生的摩擦力不在同一個方向,都有一個角度,導致縱向橫向都有分力,哎,這原理怎麼解釋?」明玉還確實用八字步站穩了。

  石天冬陰陽怪氣地在旁邊笑:「對啊,我小時候一直對著自行車研究,你說那麼窄兩隻輪子,怎麼豎起來的?是不是兩隻輪子不在一條線上的緣故啊?哎呀,難道也是八字形?」

  明玉哭笑不得,跺腳又不敢,全身注意力都集中在腳底,連腦子都不好使了。只會連聲說:「石天冬你閉嘴,石天冬你閉嘴。」

  石天冬笑道:「你以前體育總不及格吧?」

  「關你什麼事。」明玉的體育果真是經常不及格。

  「你手機響了怎麼辦?」石天冬笑嘻嘻等著看明玉該怎麼騰出一隻手來掏衣袋裡的手機。

  「誰,誰這麼沒眼色。」明玉想松一隻手,可怎麼行,鬆手肯定摔跤。又見石天冬站一邊看她好戲,惱羞成怒,索性破罐子破摔,主動坐地上,這才摸岀手機。一看,卻是小蒙,心說他不在場也可以令她坐地上。明玉當然沒好氣,「搞啥,你。」

  「大姐,快來救我,我打架給關了。」小蒙報岀派出所地址。

  小蒙的電話立刻被一個嚴肅聲音的人接了去,那人很嚴正地告訴了明玉大致發生了些什麼,要明玉過來辦手續領人。巴州往事

  原來,小蒙招集幾個狐朋狗党到石天冬推薦的一家小飯店吃飯,席間與人打起來了。加入戰鬥的是整整三桌人,雖然員警趕來得快,可還是有人在啤酒瓶下掛彩。一群人全被領入轄區派出所的警務室,分頭電話通知家長領人。

  明玉結束通話,抬頭時已經沒了笑容,「小蒙闖禍了,我們去派出所領人。先回我家一趟,我拿些錢。」明玉當機立斷,席地將輪滑鞋脫了,跳起來小跑向車子。形狀之瀟灑,令石天冬心中暗叫一聲好。

  等明玉和石天冬兩個趕到鬧哄哄的警務室,石天冬一眼便看到靠牆坐在長條木凳上鬥志昂揚的小蒙,明玉則是死死盯住牆角一個脖子淌血,抱頭垂首的大個兒男子,那是蘇明成,剁成肉泥燒成灰明玉都不會認錯。難道蘇明成也是今天打群架的一員?剛前一陣還思想鬥爭著要不要拉他一把呢,他卻自甘墮落。顯然,爛泥糊不上牆。

  明玉和石天冬老老實實排隊,等著有限的警力一個個地將打架的和來撈人的家長一起批評教育一頓,簽字畫押辦完手續放走。

  屋裡還沒被領走的明顯分為兩幫,哪個被叫出來,就與同夥戰友似的告別,還搞得挺有情有義似的。小蒙看上去嬉皮笑臉,一點驚慌之意都沒有,當然更不可能懺悔。站外面的明玉恨得忍不住抽拳頭沖他揮舞,這臭小子,這回出來絕不輕饒。但蘇明成是孤立的,明玉不知道他為什麼也在這裡,看樣子又是打架。蘇明成上回還知道打個還不了手的婦孺,被她使手段送進去坐兩天牢後,難道幡然領悟,知道三大紀律八項注意要遵守,不能欺負婦女兒童,打人要打更狠的?明玉眼睛裡滿是熊熊火焰,心裡更是破口大駡,打不死的蠢豬頭。

  石天冬與小蒙手勢打了很多招呼後,感覺明玉有異,才順著明玉的目光找過去,看到明成,但明成垂著頭他認不出來。石天冬心中微酸地搭搭明玉的肩,輕道:「你看的那個是誰?」

  「他媽的,蘇明成!我若是他娘,拉出來先給三巴掌。」想到自己某夜的遭遇,明玉恨得咬牙切齒的,眼睛裡全是火氣。誰打的,打得好,打得妙,打得呱呱叫,那人出來她蘇明玉請吃飯。輪滑的玩鬧,早丟到九霄雲外。

  原來是明玉的那個混帳二哥。石天冬看著明成心裡猶豫。雖然看到明成脖子上的血已經凝固,但看著他那慘樣,想想他總歸是明玉的哥哥,雖然石天冬也恨這人,他可以沖過去找上明成揮拳頭示威,可在這兒總不能扔明成不管。但還沒等石天冬與明玉商量,他又聽明玉嘴裡爆岀一句「狗改不了吃屎」。石天冬心說,明玉新仇舊恨湧上心頭了,沖她那激烈脾氣,這會兒他還是別給她澆油,等下小蒙的事情處理完,他自己再悄悄過來打聽一下明成的情況,起碼問一下明成出的是什麼事,有沒有人來撈他。他自以為清楚明玉家的事,他想,再怎麼深仇大恨,總還是親兄弟。

  等了好久,但行列中所有等待的人都不敢岀怨言,這是什麼地方,平時看到員警還繞道遠遠地走開呢,現在站人警徽底下,誰敢喧嘩。明玉有點冷,可心裡都是火。

  好不容易,終於輪到小蒙。明玉還想呢,是不是按名字的拼音排順序的,那小蒙還算走運,換她和石天冬都是「S」起頭的,還不等到黎明?沒想到小蒙起身兩手一起快活地比了一個「V」,惹得外面的明玉石天冬哭笑不得。這二十出頭的小蒙,兩人怎麼看怎麼覺得他像小孩子。

  一個大約和明玉石天冬差不多年紀的員警雖然是例行公事,但態度和藹,說話入情入理,不過口氣不容置疑。等員警把事情大致交代完,明玉辦完例行手續,兩人領著小蒙出來,出來時候,明玉拎著小蒙的皮夾克領子。等走到外面,石天冬說他進去上個廁所,明玉就在車邊問小蒙:「喝多啦?你又沒石天冬的身板,打架吃虧不吃虧。」

  小蒙啪一拍車頂瞪眼睛道:「就是這理。我本來不想打架,準備暗暗記住那幾個瘟生的長相,明天去集團分廠一個個找出來開除,結果隔壁桌一個人沖過來先給吵上了,吵後開打,我一看那人勢單力薄,才招呼兄弟幫他忙。我這回做的是路見不平的俠客。」

  明玉一聲「呸」,但心裡卻咕咚一下,想到了什麼,定下心來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小蒙滿不在乎地道:「還能什麼事,都是炒冷飯的幹活,那幫人酒喝多了,說你和我老爹勾勾搭搭,話說得很下作。我一聽就知道他們肯定是哪個分廠的,我能跟他們那種人計較?本來想明天去分廠門口認人頭的,啊,一分廠不用去了,我在那裡搗亂過,他們都認識我……」

  沒等小蒙說完,明玉一張臉熱辣辣地燒了起來,她隱約猜到什麼,一把扯住小蒙往回拖。小蒙急忙問:「幹嗎,幹嗎,你要送我回去?我這回真沒做壞事。天地良心,我跟你保證,我以前懷疑你跟老爹,現在可一點不會那麼想,知道你跟石大哥勾勾搭搭。」

  明玉簡短道:「幫我認個人。」拉著小蒙進去,卻見到石天冬上廁所上到員警叔叔面前,正賠著笑臉與員警說話。明玉明白他在做什麼,當沒看見,她指指裡面的明成,對小蒙道:「跳出來為我打抱不平的是不是他?」

  小蒙天不怕地不怕,進派出所當光榮事蹟,但見明玉臉色非常不對,從未見過的不善,大著膽子道:「是他。吵架不行,打架也不行,就夠勇氣……大姐,他是你老情人?我一定不跟石大哥說。」

  明玉沒應聲,只看著明成發愣。蘇明成這回居然是為她打架?他為什麼要為她打架?他……但無論如何,蘇明成就是為她打架。明玉下意識地去摸褲袋,掏半天才想起來,她已經被迫戒煙有段日子,可現在腦袋裡前塵往事轟轟烈烈地打架,手上如果有一支煙……她扭轉臉問小蒙:「帶煙沒有?」

  小蒙連忙掏給她。明玉接了,先不忙點煙,對小蒙道:「你去看著石天冬交涉,他如果不行你立刻來告訴我。」

  小蒙一頭霧水,這是什麼跟什麼嘛,怎麼石大哥也似乎認識蘇星星老情人似的。只是心裡奇怪,蘇星星為什麼不自己出面。回頭,見蘇星星吸毒似的急急忙忙點上了香煙,大步出門。小蒙抓抓頭皮,重入虎穴。

  很多往事在明玉腦海裡像放映幻燈似的交疊出現:她和明成吵架打架,媽偏幫明成,明成得意揚揚地在媽身後揮拳示威;她寒假被媽佈置用堿水用硬板刷擦地板,小手凍瘡爆裂,可明成坐椅子上連腳都不抬起,更別說出手幫忙;多年以後媽為朱麗上門大肆裝修將她掃地出門,蘇家女將吵架時候,明成揮著拳頭幫媽壓陣;再後來,明成揮著的拳頭終於落到毫無抵抗的她身上,那個夜晚,明玉刻骨銘心,引為奇恥大辱。即使以後報復得手,她也並未快活一分半毫。

  她原以為只會在給明成收屍時候才會放棄前塵往事,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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