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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就這樣?」明玉奇怪了,他這是謙虛,還是真的沒有目標?前面說畢業後就出來做海水養殖,三年後就嫌被捆死而改行,船運夠五湖四海了吧?結果被朋友一起哄卻又轉行湯煲店,而今又出手湯煲店去香港學做西點,工作改變非常隨性,照目前來看,他好像還沒有香港回來後的目標。照他媽說,他性格還沒定下來,但是,他不小了吧?這麼大了做人還沒計畫沒目標,這讓明玉非常不以為然。她自己做事一向事前充分調查研究,然後統籌規劃,確定一月、一季、一年、三年、五年的計畫,做事情時候則是不達目的誓不甘休,從來沒有淺嘗輒止半途而廢的可能。石天冬這樣的人如果放入江南公司,她倒是比較頭大,有能力但沒長性,用還是不用,一般,這種人她是不會考慮重用的。明玉都沒去想,石天冬為什麼要濃縮學習時間,只是覺得他怎麼又隨意改變計畫。

  石天冬被明玉的三個字問得摸不著頭腦,不知道明玉是什麼意思,再想了想,忙解釋道:「是啊,我現在想著早點學好回家,旅遊觀光的時間就壓縮一下吧,我早點回來,你不會不歡迎我吧?以後常請你吃飯。」

  「挺好。」明玉終於瞭解了石天冬縮短香港學習時間的意圖,但不願回應,她不欣賞朝三暮四的人。

  石天冬滿腔熱情的試探被明玉的冷淡打了回頭。明玉也不給石天冬繼續抒情的機會,抓緊轉移話題。「你看這兒一整片是我看著開發起來的。我們公司剛開業時候,一窮二白,我們沒家庭的住的都是簡易平房,屋頂是竹篾片上加瓦片,梅雨季節地上會發白花,冬天雪花會從瓦片縫裡飛進來,就是現在四層樓那地兒。不過那時候蒙總跟我們住一起同甘共苦,大家都是憑著一股血性做事。蒙總是個有魄力的,等公司正常運轉起來,先造了下面那一片四層樓宿舍區,房子闊大,設計前衛,風景很好,裝修也是公司提供,總體比其他同類公司能提供的待遇要好得多,把我們這些小年輕的生活待遇極大改善了,我們更是都鐵了心為眾誠服務,血性之後需要有後續支援啊。」

  石天冬喝口啤酒,道:「早聽說你們集團待遇很好,聽說全體員工每年包機旅遊一次,我一個朋友是眾誠集團好像哪個分廠的,他說你們老闆信奉有錢大家賺,所以大家都服他。」

  明玉見石天冬沒理解她話中的真正意思,卻也沒想循循善誘要石天冬清楚,血性是血性,一個人憑血性做事不能長久。她只若無其事地把話繼續了下去,但不再指望石天冬明白什麼。「是,我們都服蒙總,尤其是他一手帶大的人,再滑頭的也服他。」柳青是個多滑頭的人,可是為了老蒙,他還是會半夜三更從十一樓爬到十樓,這是實打實的服,而不是嘴皮子上服。但這些都不用跟外人說,明玉想說給石天冬的是另外一項資訊,她說話都是有的放矢。「山上這十幾幢別墅,是前年才完工的。看見沒有,最上面一套是給蒙總的,但他基本上不住,去年開放做了俱樂部,給員工結婚用。接下來兩套是集團副總的,地勢越往下,在公司裡的職位越低,我前年時候論資排輩,分到地勢最低位置最靠西房子最小的別墅,呵呵。不過我們都只有使用權沒有產權,說白了,這別墅跟公司配給我們用的汽車沒什麼兩樣。」

  明玉想傳遞給石天冬的就是這個沒有產權的資訊,說明一下她有房有車不過是徒有其表。心裡卻不由想到明天晚上與老蒙的談話,說實話,她對老蒙這次借生她和柳青的氣金蟬脫殼這件事很是反感,她和柳青背了多大的黑鍋受多大的壓力,若不是信念堅定,他們心裡只要稍微有個活動的話,就跟孫副總一樣也做跳樑小丑了,老蒙真是太奸猾太不信任人。中下層的職工都會說老蒙花好朵好,因為他們看不到真實的老蒙,但高層的人,甘苦自知了。老蒙的本質是個資本家。

  明天晚上的談話,老蒙會怎麼談呢?與柳青有沒有談話的計畫?與柳青約定的又是什麼時間?拿下武漢那家企業之後,老蒙的佈局是不是與她設想的吻合?如果是,圍剿鎏金公司的戰役應該會在下一階段立刻打響,老蒙有沒有可能找到一個可以替代她和柳青的人?她作為召集人簽名的那份臨時行動計畫,肯定已經通過老毛的手傳遞到老蒙眼中,老蒙心中會如何發酵?明天見面會不會細看她腦後有無反骨?雖然,最壞打算已經都在她考慮範圍之內了,但是如果真出現最壞打算的局面,那,她會很傷心。

  與石天冬的聊天沒意思,除非把自己逼成一個弱智才會談得高興。明玉不覺一頭紮進自己的公務裡,手指敲著扶手陷入沉思,也不管石天冬在說什麼。可惜手頭沒煙。她忽然想到車裡有煙,忙起身去取。起身急了,供血跟不上,人好一陣子亂晃。石天冬忙起來問:「你要拿什麼?我來。」

  明玉笑笑:「車鑰匙給我,我拿一包煙。」

  「我替你拿。」石天冬一躍過去車庫,根據明玉的指點找煙,心裡一個勁地納悶,她是怎麼了?怎麼好好說話,說著說著就一臉嚴肅的一聲不吭了呢?大家不是聊得好好的嗎?他說他的家庭,她說她的,大家互相瞭解,多好。可是為什麼她板起臉了呢?石天冬雖然把香煙遞給明玉,但附上一句金玉良言:「吸煙不好。」

  「知道,但到處都是吸煙的,與其吸二手煙,不如自己採取主動。」明玉自有歪理,給石天冬,他不要。

  「什麼邏輯。你太不會照顧自己,還是多吃點菜吧。」

  「哪天我問你學燒菜養活自己。」明玉有點心不在焉地回一句,取出手機,幾乎看都不用看就能找出柳青的號碼,「柳青,老蒙找你了沒有?」

  「找了,還是先找了我再找你的,你手機關機,他問我要其他聯絡方式。他要我明天待江北公司不許動,晚上找我談話,你呢?」

  「一樣,他要我家裡待著好好養著,也是明晚談話,具體時間地點大概明天再通知吧,不知道會不會跟你一起談。現在還聚在集團辦公室的那幫人明天早上估計得倒楣了。」

  「我起碼放心一點,老蒙大概準備你我一起談,那就不會單獨追究你臨時召集人的罪過了。今天我好好玩,你好好睡,明天不管是好是壞,短時間內估計不會有好日子過。」

  明玉吐出一口煙,笑道:「不夠兄弟,這麼大事情都不主動聯絡我跟我商量,還要我巴巴兒地找上你,見色忘友。」石天冬在旁邊隱隱聽出有點不對,網上傳說蘇明玉的公司現在鬧內亂,難道戰火也燒到她的頭上?難怪她說了一半的話就想起心事來。

  柳青笑道:「我不方便找上山,山下保安說飯店老闆還在你那裡。這麼這麼高,這麼這麼黑,哈哈,究竟是誰見色忘友,我是老蒙一跟我聯繫就飛車出市區上山找你的,你呢?這才想起來給我打電話。」

  明玉撲哧一笑,心中歡喜,「鬼祟。」

  放下電話,明玉將煙頭摁滅,微笑對石天冬道:「吃完飯,我們回城。我明天開始有事。」有什麼大不了的,她反正最後的退路都已經想好,明天天塌下來也能應付。

  石天冬奇道:「不是說明晚上才有事嗎?那明天下午再回去也來得及。」

  明玉心想,我不願再繼續沒趣地面對你跟你聊天,話不投機,算我過河拆橋吧。但嘴上卻是自嘲地道:「我來這兒什麼都沒帶,我這人須臾離不開資料,否則不能活。」

  石天冬想起明玉在食葷者湯煲店吃飯,最無聊的時候都能盯著菜牌看,不由得說出一句:「你這工作狂。」

  「不錯,不錯。」明玉這回是真心實意地承認。她趕忙抓緊機會大吃石天冬的好手藝,過了這村就沒那店了。

  明玉大吃大喝的時候,剛回本市的蒙總也漏夜忙碌。蒙總棋錯一著,原本想設計亂局,先刺激他最是親信的江南江北造反,令孫副總等一幫有異心的失去戒心,紛紛上臺亮相落實罪證,他同時憑極其真實的亂象掩護,騙過鎏金公司耳目,出其不意,通過代理人拿下鎏金公司志在必得的一家公司,悄悄對鎏金實施包抄。等他回來,再憑孫副總等人的表現合情合理祭岀鍘刀。

  這個設計,原本以為是一舉兩得,天衣無縫,沒想到,事情竟然會牽岀他的大奶二奶三奶四奶,甚至老娘兒子和蒙家眾親戚,整個集團大樓鬧得如雞鴨市場,他老蒙臉面丟盡。雖然鎏金公司因此放鬆警惕了,沒深究他派出的代理人的身份,令他順利得手,但他還是不得不為這場鬧劇痛付帳單,為了提早回來收拾殘局,他忍痛簽下比心理價位高不少的收購合同。回來,他這個狡兔無數窟的人居然無家可歸,孤影對四壁,心頭之沮喪,無以言表。

  所以他叫來財務總監,叫來法務部經理,漏夜商議明天如何大開殺戒,合理合法又不留後遺症地清除這幾天上臺繽紛亮相的腦後反骨支棱的主兒。

  朱爸朱媽是揣著一萬個不放心被朱麗送走的,家裡安靜得令人發慌。公公已經又躲進客房,弄得如同隱形人。朱麗對著空蕩蕩沒有一點生氣的客廳長歎了口氣。可惜大老闆罰她休息一個月,否則明成的事情了結了,她更願意回去上班,起碼上著班,做著事,人不會那麼六神無主。又想到一個月沒有收入,家中米倉見底,明成又是這樣的狀態,不知道得恢復幾天才能正常工作,這個月後面的日子該怎麼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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