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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明成也往客房看了一眼,但手上早使了勁,將嬌小的朱麗抱進主臥,踢上門將老爹的耳朵關在門外。這個時候,明成的腦袋瓜才冷靜一點兒,又將牛肉粥的前因後果想了一下,「那男的真夠狠,連我爸名字都打聽出來了,還能不知道我是你丈夫?明天中午我回家等著,他再敢來,我打斷他腿。」

  朱麗一笑,不去搭理,去主衛卸妝。她從小受多男孩子的殷勤,早不以為意,但看到明成如此吃醋,她心裡還是開心。

  明成看看嬌生生的朱麗,瞄瞄窗外烏沉沉不見底的天,想想床上需人伺候的老爹,還有明天可能又送粥來的石小子,終於沒邁出負荊請罪之路,以孝敬老父之名,賴在了溫柔鄉里。

  明玉出差兩天回來,案頭堆積如山的檔。主要的處理完畢,已經是晚上八點多。抱著僥倖,她來到食葷者湯煲店,希望能喝到一口溫暖的湯水,安慰一下被酒精漂洗兩天的胃。當然,不出所料,一樓那平日裡碎珠似排列的湯煲,今天只剩一隻,後面掛的牌子是苦瓜黑魚湯,不是明玉喜歡喝的。

  抬頭,見食葷者從裡面走出來,神情有點說不出的味道,似是躑躅不前。明玉見此裝作沒看見,微笑道:「生意簡直好到人神共憤,看來沒得吃了。我把外賣的賬結一下吧。」

  食葷者幾乎是毫不猶豫地道:「有,怎麼會沒有,你等我十分鐘。」

  因為身居高位,手中抓權,明玉已經習慣別人對她特別優待,只要對方別優待得過分,一般她就是笑納。面對很可能是食葷者給予的特殊優待,她大方地說聲「謝謝」,便坐到老位置等待。她並不是個閑得下來的人,坐下,便下意識地抽出一份她分管的江南銷售公司與總公司分廠的協調會議紀要來看。這種例會她現在愛理不理,集團公司規矩嚴格,岀不了大事,如果有大事的話,會議現場他們就會打電話向她告狀。但紀要還是要看看的,以防萬一。

  紀要由文員草擬,肯定是不溫不火,如實反映。審批由雙方與會負責人簽閱,往往簽閱時候,各自會加入會上沒有說清或者不便說明的隻字片言,而那小小幾個字的加入,往往指點各自人心走向。明玉要找的就是那幾個意味深長的字。除此,通篇都是廢話。

  一個個字地看下來,不出所料,在三分之二位置處,看到三個字。明玉抿嘴一笑,取出自動鉛筆,「嗒嗒嗒」摁岀筆芯,在那三個字周圍淡淡畫了個圈。一看就知道是她狡猾的人精手下們幹的好事,悄沒聲地在紀要上埋下小小伏筆,以後出事便找不到他們,他們盡可以偷個小懶,但是總公司分廠的人可能到時得吃個啞巴虧。她可不能讓幹了好事的手下放心睡懶覺,明天早會她得點明一下,收收他們的筋骨。

  此時明玉的笑容絕不文靜也不高雅,食葷者看在眼裡,只覺狡猾。他心中咯噔一下,酸酸的味道沖向腦門,但還是強自抑制了,告訴自己才認識這個女孩沒幾天呢,怎麼可能有太多感覺。他將手中的菠菜牛肉丸子湯放到明玉手邊,故作若無其事地道:「十分鐘,不多不少。」

  明玉抬頭微微一笑,順手將會議紀要放回包裡,看著一碗碧綠清脆,濃香撲鼻的湯滿足得只會歎氣。「老闆親自出手,果然不凡。謝謝你,可以坐一會兒,問你打聽些事嗎?」

  食葷者長腿一收,坐到明玉旁邊的位置上,微笑道:「是不是想問蘇老先生的事?你出差回來還沒回過家嗎?」

  明玉不想跟任何人說明她家的情況,只含混其詞地「唔」了一聲,便轉個彎子從另一方向爭取了主動,「看來是你親自送去的?哎呀,真感謝。」

  食葷者沒有作態,實事求是地道:「前天中午蘇老先生走路還需要人扶著,晚上自己可以走路,不過走得不是很穩。看來康復得挺快。看來他們都猜不出是你叫的外賣。」

  「這很正常。」除非是岀老媽去世那樣的大事,否則他們不會想到通知她蘇明玉。不正常的是大哥。但明玉心裡卻又分明知曉自己好像還挺歡迎大哥發來的通知,這人真是有點犯賤了,沒事找事。「沒想到你還真送了晚餐,看來我父親挺喜歡你送的午餐,謝謝你。他吃了什麼?」

  食葷者略微猶豫了下,道:「你父親中午吃的是雞粥,晚上吃的是牛肉粥,好像都挺喜歡。本來我想昨天再送過去,但被你先生拒絕了。」

  「我先生?」明玉愣了一下,隨即道:「跟你差不多高,有點胖的人?」見食葷者點頭,她不由得笑道:「是我兄弟。」心裡則是冷冷地想,明成太狹隘了,她不過是送口湯水上去,有必要這麼拒絕嗎?

  食葷者聞言,眼睛裡兩朵焰火「砰」地散發出來,映亮了他整張黑裡透紅的臉,一張臉頓時喜氣洋洋,哈哈大笑。他原來的判斷沒錯,一個經常獨自在外就餐的人,肯定是個單身。「哈,那你兄弟肯定是誤會了,他口口聲聲讓我不許打他太太主意,拒絕我送餐上門。我還說……」

  「是啊,太混了,想哪兒去了。」明玉一邊隨口答應著,一邊心說,明成不會想到是她出面送的餐倒也罷了,怎麼能異想天開想到食葷者是他老婆的追求者?難道是食葷者在蘇大強面前表現得太過殷勤?明玉心中警覺,不對,送外賣哪有老闆親自出馬的道理,而且,她點的只是他們店的出品——湯,而食葷者卻非常體貼地送上最合適的粥,這其中帶有太多曖昧色彩,難怪有個漂亮老婆的明成會心生懷疑。她掩飾住心中的狐疑,微笑道:「我兄弟娶了個人見人愛的太太,所以他天天警鐘長鳴,真對不起你。」

  這時一個小二走過來,跟食葷者道:「大哥,樓上客人走光了,我們清理好關燈了。」

  食葷者手一揮,「回家吧,早點休息。」

  話音一落,男男女女的小二們都冒出來與食葷者擊掌,響亮一掌之後,才各自開開心心地下班回家。明玉在旁邊看著覺得新鮮,如此融洽的上下級關係,她的公司只有在尾牙時候,她豁出去被手下們痛灌一遭讓他們洩憤了,才會有這種大家呼嘯著擊掌道別的情形出現。平時大家雖然嘻嘻哈哈,做銷售的不可能太正經得起來,但沒食葷者這邊的融洽。

  明玉在一邊趕緊加油著吃,不好意思耽誤人家食葷者的下班時間。但等人都走光了,她還是好奇地問一句:「我兄弟有沒有跟你打起來?他好像護老婆護得很緊。」

  食葷者回頭看住明玉大笑道:「看那樣子,你兄弟很想跟我打架,是我先退了。」他當時聽明成口口聲聲說他騷擾人家的太太,心中憤慨,他才不是這種男人,知道人家羅敷有夫,他才不會上門騷擾。所以扭頭就走,明成準備抗擊來敵的決心落空。

  明玉被食葷者的目光看得有點不自然起來,別的男子拿各種目光看她,她都有應對,卻對食葷者的目光有點無所適從,乾脆低頭喝湯。但被人如此看著,喝湯也彆扭。她甚至不想去深想昨天明成與食葷者的對立原因,那太突然,她沒有準備。

  但食葷者似乎是打定主意不讓她有所準備,遞來一張名片,道:「我網名是食葷者,真名姓石,石頭的石,叫天冬。石天冬。我怎麼稱呼你?下次打電話來訂餐,我們省得說明,啊,我是那個常來坐一樓一個人對著牆的那個,哈哈。」

  生意場上,明玉最擅長的是在觥籌交錯間快速與客戶培養感情,加深聯絡,但是面對石天冬的熱絡,她頗不適應。她不喜歡與人私交過密,對於如此快速的親密自然更生抗拒。她當然不會掏出名片交換,但她只是技巧地反問一句:「你說我姓什麼。」

  石天冬撫掌大笑:「我怎麼犯渾了,你當然姓蘇,你是蘇老先生的女兒。」

  明玉擱下調羹,笑道:「可不是。我吃完了,石先生,我們結帳。你別客氣,我先算給你聽。雞粥牛肉粥按雞湯牛肉湯計價,但因為粥是特製,價格翻倍。算是七十元。雖然是老闆親自送餐,但是這個我不管。我按照平時外賣附加費付費給你,兩次,合計九十塊。再加今晚的特製牛肉丸子湯,也按牛肉湯翻倍計算,總共是一百三十塊整。你找我二十塊。」

  石天冬抽走五十塊,將一百塊推了回去。「沒你這樣算的,本店向來優惠常客,為常客做些事是應該的。」

  明玉料想石天冬也不會多收,但他只收五十塊真是太少,簡直是意思意思了。可這個時候與他爭論應該收多少可能會引出一些有的沒的的私話,還是免了。她收回錢,便自覺將笑容變回職業,說話間若有若無與石天冬拉開距離。「多謝,那我就不客氣了。不過你這麼優惠,常客會愧疚得以後不敢上門再佔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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