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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食葷者好奇了,他們怎麼都想不到讓他送外賣的人是誰。他想了想,認為訂餐的人可能是不想讓他們知道,所以都沒留下名字。既然如此,他當然也不會說。「那位雷鋒小姐自己結帳。請給蘇老先生調羹喝粥,否則粥涼了不好。」

  明成後面追問食葷者訂餐人的長相特徵,食葷者都是微笑拒絕,一邊就往外退著走了。送走食葷者,明成回來對著肉香四溢的牛肉粥垂涎,有比較,他打包帶來的KFC雞翅相形見絀。如果父親沒病,他一早去拿出一隻小碗想與父親分而食之了,但現在只能咽咽唾液啃他的雞翅,啃得食不甘味。

  「可是,會是誰送來呢?」明成一邊吃一邊還是自言自語。他忽然想到,難道是什麼暗戀自己的女孩子?不可能吧,單位裡還有這樣深藏不露的女人?現在的女孩子還能如此含蓄?明成一笑否認。但又一想,不好,不會那個姓石的是暗戀朱麗的人吧。暗戀朱麗的人可太多了,個個都變著法子向她孔雀開屏,時刻無視他這個朱麗丈夫的存在,媽早年就曾時常提醒他必須留意抓住老婆,常抓不懈。那個姓石的既不收他的錢,又笑眯眯拒不透露是誰讓他送餐,這其中肯定大有問題。而且,最讓人起疑的是,這年頭難道送外賣的生意這麼好了,居然是開著車子送外賣?

  明成越想,越覺其中蹊蹺,漸漸地,耳根熱得發燙。「爸,中午那個姓石的送粥來的時候,有沒有提起朱麗?兩隻眼睛有沒有到處看我們的房間?」

  蘇大強偏著臉苦想,他一向記性很好,但這幾天給拉肚子鬧得腦袋有點飄。「有,有,小石中午進來時候雖然沒到處走動,兩隻眼睛卻是到處地看。我中午問他誰讓送的粥,他說是個文靜高雅的女孩子,我本來還以為是朱麗呢。」

  父子倆都沒想到會是明玉。即使明玉的影子最先在明成心中有個閃回,此刻也被蘇大強口中那「文靜高雅」四個字打了回去。明玉高而不雅,不文不靜,在明成心中是個十足的蠻婆,她送氣上門還有可能,送粥?還是饒了她吧,問她還被她取笑回來呢。只有是朱麗了。

  天殺的,都找上門來了。怪不得對老爸客氣對他不客氣,明成又不是看不出這個姓石的眼中的探究,那種充滿雄性挑戰的探究誰看不出來?姓石的一定以為他老爸是朱麗老爸了,而他則是當然的情敵。

  「爸,明天那小子再上門的話,你不能開門。他的粥你不能吃。」

  蘇大強咂咂粥的滋味,不舍,「挺好吃的,怎麼不能吃?你吃吃看。」

  明成一臉嚴肅地道:「我說不能吃就是不能吃。那小子打朱麗主意,都欺負上門來,我們不能讓他再次得逞。爸,你得替我爭口氣,明天我讓鐘點工阿姨也燒雞粥給你。」

  蘇大強猶豫了一小會兒,弱弱地做出自己的反抗:「可是鐘點工燒的沒他的糯,我吃著不舒服。」

  明成正為朱麗被人覬覦的事焦躁,聞言不耐煩地道:「君子不吃嗟來之食,知道嗎?做人有點氣節行嗎?」說話的時候明成的手機叫響,明成一看顯示的號碼,便道:「路廠長好,正吃飯呢?」

  那邊路廠長都沒客氣寒暄,看來是急了,直接道:「蘇經理,你說這事……你什麼時候過來……」

  明成都不等他說完,就急急插話:「你說我這幾天是真抽不出時間,我都跟你說原因了。你放心,廣交會之前我肯定給你解決。」

  「還拖到廣交會?我這兒東西都壓著啊,倉庫都快滿了。春天雨水多,我又不能放露天。你給個確切時間吧。」

  明成正好一眼看到老爹跌跌撞撞走向廚房,心中一急,忙過去扯住,怕他摔了。所以很想快快結束通話,幾乎是不經大腦就道:「路廠長你放心,廣交會之前,一定。如果沒做成,我廣交會不去了都得給你辦成。」

  「你的意思是還可能拖到廣交會之後?」路廠長聲音高了。

  明成看看手中的老爹,無奈地道:「路廠長,請給我時間,很快,很……」還沒說完,那邊將電話重重掛了。明成皺眉,但是他這個時候能出差嗎?老爹在能自己走路前他出差去,朱麗照顧得過來嗎?他還不挨朱麗的花拳繡腿?可是對方這個路廠長是個岀了名的急性子。

  而蘇大強卻在明成溫暖大手的扶持和鼓勵下,又想起一件差點遺忘的大事。對了,他現在是蘇家如假包換,說一不二的家長了,難道連喝口粥都不能自主嗎?鐘點工那種將米燒成飯,將飯在水裡煮開,跟泡飯一樣的東西能叫粥嗎?不,他堅決不吃,他要吃小石送來的雞粥牛肉粥。他顧影自憐地想,他都病成送急診了,難道連要求吃口好粥的權利都要被剝奪嗎?他壯起膽子,但不敢看著明成,學著以前領導教育他時候的語重心長口吻,道:「明成啊,你跟朱麗的事情自己解決,你倆的事不能總讓我們做父母的幫你撐著啦。我這口粥是一定要喝的,我需要吃下東西養病。」在蘇大強的心裡,已經把明天能不能喝粥上升到原則問題,喝粥,說明他是家長,喝不了粥,說明他還處於水深火熱。

  明成正想著他自己工作的事,老爸的話只聽進去一半,還是後半截。他滿臉不耐煩,道:「吃就吃吧,隨便你。我扶你到床上去。」

  蘇大強見果然只要擺出家長架勢便能旗開得勝,心中大喜,忍不住又提出一點要求:「剛吃完,我先坐坐,等下再上床。」

  明成只能隨便他,將他攙到位置上,便想找稍遠的座機打電話跟路廠長解釋。但才走出一步,連忙刹住,回頭叮囑老爹:「我沒扶著你,你別起身亂走,看摔著你。」得到蘇大強點頭肯定後才走開。可是,撥打路廠長手機,不接。看來路廠長不肯聽他解釋。

  朱麗又被人覬覦,老爹囉裡囉唆個沒完,工作都沒心思做,明成一肚子的惱火。這個時候他最想的是媽,媽其實也幫不了他什麼,但只要他滿心焦躁,裡外火燒的時候找到媽,媽只要說一句「一件一件解決」,就是那麼神,他就會安下心來一件一件的將問題解決了。可是,今天媽的話只能成追憶,而爸,他只會添麻煩。

  明成繼續撥路廠長電話,路廠長繼續不接。再過一會兒,路廠長乾脆關閉手機,徹底斷絕明成的解釋賊念。明成隻會坐在沙發上發愣,要命了,好不容易勾引上手的路廠長若是就這麼斷交的話,他的生意在短期內得葬送半壁江山。這個時候,有且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連夜趕著過去,明天一早上門負荊請罪。但是……明成將眼睛瞟向若無其事坐在餐椅上的爸,今晚他走得了嗎?

  明成熱鍋上螞蟻似的在客廳踱步,蘇大強在一邊看得頭暈,扭過臉去不看。蘇大強想到,若換作以前,明成早高一聲低一聲地到他媽面前叫喚去了。他心中有點興奮地想,現在他是蘇家長老了,明成會不會也找他討主意來?如果那樣的話,他將如何正襟危坐以對?但隨即又將脖子一縮,將這等匪夷所思的念頭壓了回去,明成若真找他討教,他怎麼回答得出來?還是別惹事為妙,不,甚至得將自己隱藏至無形,讓明成看不到他。在明成對著窗外凝神思考時候,他悄悄扶牆回去房間。

  明成是被朱麗喚回神的。朱麗動作輕靈優雅,進門不帶聲音,但是進了門就開始笑嘻嘻唱怨氣,「早知道不結婚了,現在上下班沒人接送,花沒人送了,飯在家吃了,咖啡自己做了,西餅店的小餅乾N年沒吃了。」

  明成連忙辯解:「我下班時候不是問你要不要接送嗎?」

  「那不一樣,你以前會騎著自行車到我最喜歡的檔口買個茶葉蛋捂在懷裡送來給我吃,現在只會順路,順路的接送,待遇大不一樣了。」朱麗笑嘻嘻走進來,到客房門口一拐,與公公打個招呼,問一下冷暖,才出來又面對明成。面對朱麗的時候,蘇大強還是有點不適應自己這個新得的家長頭銜,還是與往常一樣,只會笑,不會招呼。

  明成正心煩著,但看見朱麗還是沒脾氣,可也暫時笑不起來,「還送花呢,有人都送粥上門討好了。你說又是哪個不長眼的混球。」

  朱麗奇道:「我不是跟你說了,我沒叫人送粥。外賣郎很帥?」

  「帥個什麼,黑炭頭一個。朱麗,那人說了,是為一個高雅文靜女孩而送,不是你是誰?他還知道爸的名字,這調查工作做得夠徹底。」明成悻悻的,現在的蒼蠅怎麼都有向蒼鷹發展的趨勢啊,招數一個比一個猛。

  朱麗「切」的一聲,「這年頭的男人,長鬍子的像人彈,沒鬍子的像太監,都沒看得上眼的,還是我們明成最帥呢。」說到最後,聲音輕不可聞,是踮起腳尖鑽在明成耳朵邊親密呢喃,但說完還是警覺地看看客房,怕被公公聽見了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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