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大國醫 >
三十一


  新媳婦端起油燈去看了灶鍋,又走到大門口看了頭門。磚頭打著哈欠跟在後邊。"天天防火,夜夜防盜。每天都要看,一次也不要拉下!"新媳婦邊走邊說。"嗯,嗯。"時磚頭應著,走上前把院門閂好。

  新媳婦脫鞋上床,說聲睡吧!丈夫不吭聲,她又說了一聲,郭一山還沒答應。她知道丈夫看書又入了迷。就故意用頭髮把他的書遮住。郭一山往外挪挪。她跟著也往外挪。一山退到床邊,半個屁股都到床外了她還在擠。一山撲哧一笑,翻身把媳婦摟在懷裡。新媳婦撲扇著兩隻大眼睛,說:"先生,你感覺到沒有,花娘對我有敵意。"一山撫了撫她的頭髮,又在她臉蛋上親了一下,說:"不會吧。我咋沒感覺?"新媳婦說:"巧巧老給我難堪,你不認為是她教的?"郭一山想了想,下意識地點了點頭,但說出的話卻是這樣的:"巧巧和你不熟,她爺爺又嬌慣她,慣出毛病了……"新媳婦說:"先生,我聽說花娘她爹賭錢輸了,把她輸過來了,是嗎?""那是哪年的事了!你別多想。"說著就親媳婦,額頭,臉蛋兒,接著是嘴。"不,我想聽聽。"新媳婦撒嬌。"好吧。"一山鬆開手,做出想的樣子,"花娘她娘死得早,她爹不正幹,賭錢。好像是花娘十四歲那年吧,她爹賭輸了大錢,把她抵上了。花娘不願意跟人家走,抱住一棵槐樹死活不丟手。剛好咱爹看病從那兒路過,兩邊都認識,一問是這事。咱爹說多少錢,贏錢的是馬家,說是一百串錢。咱爹說,小妮怪可憐呢,又沒娘了,這算是緣分,我替孩子出了吧!花娘一聽,倒地就給爹磕頭。就跟著咱爹來家裡幹活了……"

  新媳婦:"收房了?""啥呀!"郭一山搖了搖頭,"那時候她才十四歲!咱娘還在呢,老是有病,家裡缺人幹活,就留下來了。她是十六才嫁給咱爹的,郭家不是人不旺嗎?咱爹比她大二十八歲呢!"新媳婦問:"一直沒生養?""生了一個,男孩兒,一歲多時出天花兒死了。那時候我都十三了,好抱著他玩兒,剛學會叫哥……"一山說著歎了口氣。

  新媳婦也跟著歎了口氣,說:"先生,啥時候把巧巧接這邊吧,我來了,該我照管她……"一山說:"叫花娘帶吧,她從小就跟著她。""我是娘哩,我來了,應該我管她了。"一山說:"你不知道,生巧巧的時候難產,折騰了三天。她一落地,她娘就走了。她是花娘一口一口嚼饃喂大的!""噢!"新媳婦若有所思。一山輕喟一聲:"說是奶奶,其實跟個娘差不多!""嗯,我知道了!"新媳婦雙手抱住了丈夫。

  六

  打的是郭一山,卻疼死了郭老先生,劉仙堂花了一百塊大洋,得到了這樣的結果,他有點兒不快,也有點兒快感。就在郭老先生停喪在家連日祭拜的時候,他也給自己的父親焚化了紙錢。二十個大白饅頭,五碗大肉供品,爹生前愛吃豬頭肉,他用的全是豬臉、豬脖子。神三鬼四。四個頭磕下來,劉仙堂就哭了。劉仙堂說:"爹,兒子給您報仇了。郭老頭子已經死了!您放心,我一定記住您的教誨,郭家不滅,劉家不興……"磕完了頭,劉仙堂卻不起來,屁股坐上腳後跟,面對著供桌上的爹的牌位,連吸了三袋煙。一百塊大洋,對劉仙堂這個三口之家不是個小數,四塊大洋一百斤小麥,兩千五百斤小麥啊!一個月吃一百斤,鼻子眼兒裡都是了,也吃兩年零一個月。他什麼時候吃過一百斤呢?過一個年,也才磨幾十斤白麵呢!一想到這兒,他就心疼。不過他又勸自己,打敗郭家,打敗一個有著二百年行醫史的家族,幾千斤小麥算什麼?值!郭一山年輕少壯,值二百塊大洋,五千斤小麥;郭老頭子年老體衰,就只能是半價!想到這兒,他禁不住哼了一聲,不是我說他值一百,是郭老頭子自認的一百。要不,劉某人花了一百塊大洋他為啥就自己死了呢?你以為你能值多少?就一百!他忽然想起王桃兒的話,狼群裡跑只羊,橫豎都是羊吃虧。沒殺死郭一山,按講他花不了一百塊大洋,可鬍子、狗子、小個子都不願意,因為他們被大拇指各罰了二十,挨打丟人不說了,這二十塊總得你出吧?劉仙堂也就是應得慢了點兒,鬍子立馬翻臉了,說劉先生不出也行,郭一山啥樣你啥樣就行了!劉仙堂知道,他是在威脅他:郭一山被打得走不成路啊……他於是就出了一百。"這也值!"劉仙堂說出了聲,"總給他郭家一個大打擊!哼!"

  劉仙堂也害怕。劉仙堂害怕郭家知道了饒不了他。郭家在平樂這麼多族人,就是不告給政府,擠兌也擠兌死他們了!可是等了十來天未見動靜。他就想,郭家還是不知道。

  王桃兒的叔伯哥王剪兒在崖下開荒,一批子土砸下來,折了腳踝,兄弟幾個抬著王剪兒來到了永春堂。說實話,他們並不想來這兒,前年王剪兒也受過傷,往地裡送糞呢,被驚牛踩了一蹄子,腳趾頭斷了兩個,就是在郭家治好的。眼下的郭家不是正辦喪事嗎?劉仙堂知道王剪兒,也知道王剪兒到郭家看病。"君子喻于義,小人喻於利。"他罵王剪兒是小人,為省倆錢六親都不認了。劉仙堂看了病,說:"剪兒哥,腳踝碎了!"王剪兒頭上的汗淌得更多。"十傷九病,您得吃點兒藥啊!""兄弟,您就看著辦吧!""放心,我給剪兒哥您下最好的藥!""謝謝您了兄弟!"王剪兒很感激。

  劉仙堂拿著小秤進里間稱藥,王桃兒快步跟進來,一臉討好地說:"他爹呀,雖說是叔伯兄弟,也親著哩,就別要錢了吧?""不要錢,你吃風屙沫啊?親戚是親戚,咱不給他多要就是了!"劉仙堂停在桌邊,轉著頭瞅藥。一包一包的草藥碼在桌上。他一扭臉,對妻說,"把那包人參拿過來。噯噯?那邊的!"王桃兒有些困惑:"這人參?你不是說是紅蘿蔔乾嗎?"劉仙堂惱了,惡狠狠地說:"你懂個狗屁!快,就拿那一包!"王桃兒猶豫著。劉仙堂走上前,把王桃兒搡開,拿過來便稱。王桃兒還想說啥,見丈夫不理,就氣哼哼地站著,看他作惡。

  劉仙堂稱了藥,滿臉是笑地走到外間,說:"剪兒哥,這是五劑藥,吃下去就見大輕!""謝謝妹夫了。"王剪兒說。"謝啥呀!我說不收錢了!恁妹說,小本生意……哎,五百文吧,要是外邊的人得一千呢……"劉仙堂一臉正經。"你……"王桃兒氣得用手指他。"給剪兒哥續杯熱茶!"劉仙堂堵住妻子的嘴。到了夜裡,劉仙堂騎在王桃兒肚子上,大聲地威脅她:"你以後少給我打別!我說要錢,就得要錢!龜孫兒土匪糟蹋的錢從哪兒出?你肚皮上能種出錢嗎?你的×裡出得了錢嗎?"王桃兒大氣不敢出,只得暗暗流淚。月香死後,他就新添了毛病,一不高興,就脫光了身子騎她的光身子,兩手在她的脖子上比比劃劃。她感覺,總有一天這個瘋子發了瘋,會把她活活掐死在床上。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