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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大工匠後半夜,馮心蘭心疼地給肖德龍的腳上著藥……陽春五月,槐花飄香。沐著花香,肖玉芳一邊騎著自行車一邊想起小時候的歌謠:老槐樹,槐樹槐,槐樹下面搭戲臺……一邊加快速度,心想,可別趕不上開演啊。電影還沒開演,楊老三拿著一本書,給肖玉芳小聲地講解著。楊老三講著:「這條線叫什麼?中軸線。」在肖玉芳的身上比量著,「就像你的這根大樑骨。」肖玉芳一邊學著,一邊警惕地躲著楊老三。楊老三突然怪聲怪氣地問:「你都想好了嗎?」肖玉芳故作懵懂:「想什麼?」楊老三怪笑道:「嘿,你耍我啊!」肖玉芳:「噢,你說那件事啊?想好了。」楊老三問:「不怕跟我學手藝壞了名聲?」肖玉芳低著頭說:「師傅,我怎麼尋思,你都不是那樣的人!」楊老三道:「我就是那樣的人!早晚我要收拾你。」肖玉芳挺著胸脯說:「那你就動手吧!」電影開演了。楊老三和肖玉芳在看電影。楊老三斜睨著肖玉芳,發現她的手放在褲兜裡,手裡緊緊攥著一個扳手。楊老三氣得離座而去。肖玉芳追了出去。在電影院大廳裡,肖玉芳氣喘吁吁地拽住了楊老三:「師傅,電影沒看完你怎麼就走啊?」楊老三氣哼哼地說:「你還真換了大號的了?再不走我就沒命了!你手裡的扳手不知道什麼時候把我腦袋敲個窟窿呢!守著個母夜叉看電影,我有多大個膽啊!有幾個腦袋啊!不教了,不教了!給自己留條小命兒吧!」肖玉芳看著楊老三說:「師傅,你別怕,為了跟你學直大軸,我豁出去了!你說什麼時候吧,咱現在就找個地方!」楊老三盯著肖玉芳道:「你不用激我,早晚我要收拾你!」說罷,大步走出電影院。回到家,肖玉芳坐立難安,在屋裡轉來轉去。過了一會兒,肖玉芳索性走到桌前坐下,對著鏡子開始描畫起來。

  化好妝,肖玉芳換了一件新衣服,對著鏡子照著,轉來轉去,自我欣賞著鏡中的倩影。第二天一大早,楊老三站在院子裡對著太陽用牙線剔牙。一個鄰居看見了,笑著問:「楊師傅,你沖著太陽幹什麼哪?」楊老三笑著說:「不認識這玩意兒吧?這叫牙線,幹什麼知道嗎?這是剔牙縫的,外國人都用這玩意兒,咱中國人都用火柴棍剔牙,那不越捅越粗嗎?還不衛生,把牙齦剔出血來,能感染,鬧大了還會得白血病,我給你做個呀?」下班後,鍛軋車間裡不再像白天那麼喧囂。班組裡的檯子上一溜擺了十八把錘子。楊老三在教肖玉芳識錘。楊老三指著:「你看這一號錘吧,是跑軸的,」一邊說著,試著碰了碰玉芳的手。肖玉芳一下子把手縮了回去。楊老三說:「你摸一摸,以後你每天都得摸一遍,你得找感覺,摸摸!」肖玉芳摸了摸錘柄。楊老三問:「摸到什麼了嗎?」肖玉芳搖頭:「沒有。」楊老三輕聲地說:「再仔細摸摸,感覺到什麼了嗎?」肖玉芳搖搖頭。楊老三瞪眼問:「沒感覺到我的溫度?」肖玉芳說:「這錘柄上還有溫度?我怎麼覺不出來?」楊老三道:「你現在摸不出來,這東西通人性,你老使它吧它就和你有感情,我每天都摸它一遍,摸著摸著它就熱乎了,它舒服,我也舒服,嘿,我的溫度就留在上面了,記住了嗎?」肖玉芳看了楊老三一眼,摸了摸錘柄。楊老三說:「慢慢摸,慢慢體會。」肖玉芳的手不慎碰到了楊老三的手,臉騰地一下紅了。過了一會兒,肖玉芳揚起小臉說:「師傅,你得來真的。」楊老三不解。肖玉芳大聲說:「你得教我真活兒!」楊老三火了:「難道我教你這些都是假的嗎?我告訴你,沒有個三年五載的你學不到什麼!我早就說了,要想直大軸,必須先過識圖這一關,你不識圖,不懂大軸的構造,不懂材質,怎麼能直大軸呢?第二關就是試錘,你得把這些錘擺弄大工匠舒服了,這就得一年半載的,它不舒服它能給你幹活嘛!天底下有這樣的事嗎!哦,你是不是看我那天,就是掄了那麼一錘子,就把大軸直了,看起來挺簡單?我可告訴你,那一錘子,凝聚了我半輩子的心血。來來來,還是學識錘,這是基本功。」說著,他戴著大手套的手很自然地搭在玉芳的肩膀上。肖玉芳一怔,輕聲地說:「師傅,你別這樣!」楊老三的大手套還搭在她的肩上:「你看這二號錘……」肖玉芳嚴肅地說:「師傅,你別這樣!」楊老三的手還沒動。肖玉芳火了,大聲地喊:「師傅,你別這樣!」說著「騰」地站起來,一摸手套,愣了。楊老三哈哈大笑,其實,他坐在肖玉芳身後的凳子上抽煙。肖玉芳的肩上搭著的是他那只大手套。肖玉芳不好意思了,輕聲地說:「師傅,對不起……」楊老三收了笑:「沒有什麼對不起的。」轉身便走。肖玉芳怔怔地看著楊老三的背影,心裡不知什麼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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