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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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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又喝起來。那只小髒手又伸到桌子上,抓著楊老三盤裡的木須肉。楊老三喝大了,他也抓盤裡的木須肉,一下子抓住了小髒手。楊老三有點糊塗了:「咱喝酒就是喝酒握什麼手啊,別握了,別握了,滿手都是油!」白主任說:「喝大了吧,誰和你握手了?」楊老三打量著手裡的小髒手問:「這是誰的手?」順著手往下一看,看見了小髒孩,嘴裡塞滿了東西,埋裡巴汰的小臉上,一雙大眼睛嘰裡咕嚕轉個不停。眾人一愣。楊老三把小孩從桌下拎起:「這個孩子,誰家的?怎麼跑到桌下來了?」白主任也問:「小孩,誰家的?怎麼進來的?」小孩被噎住了,說不出話來。楊老三輕輕地拍著小孩的後背:「別急,孩子,咽下這口再說。」小孩使勁地咽下嘴裡的東西。噎得眼淚都出來了。一個工人走過來喊著:「出去出去!」把小孩推了出去。楊老三說:「來,接著喝!」小孩不知什麼時候又蹭進來,在楊老三身邊站著。楊老三一邊喝酒一邊用腿撥拉著孩子:「去,一邊去,哪來的孩子這麼黏人!」小孩就是黏在楊老三身邊不走。楊老三笑道:「這孩子,想喝口啊?」小孩點點頭。楊老三大笑,把大茶缸遞給小孩。 小孩接過茶缸,咕嘟咕嘟地喝了幾口。楊老三用驚奇的目光打量了半天。夜裡,楊老三慢慢地走在回家路上,高聲唱著一首蘇聯歌曲。他身後,那個小髒孩還在遠遠地跟著。兩人走走停停……楊老三站住了,他蹲在地上,望著遠處的小孩。小孩也蹲下來,遠遠地望著楊老三……兩個人就這麼瞅著。又是午休時間,鍛軋車間的沙堆上,幾個女工一邊吃飯一邊說笑瘋鬧。陸小梅說:「哎,給你們說個新鮮事。」胡大姐問:「什麼新鮮事?」陸小梅說:「我昨天晚上去游泳池游泳,一個男的,就那麼光溜大工匠溜地出來了,他還尋思是在更衣室呢。大夥那個笑啊,他也咧著嘴傻笑,後來一低頭,發現自己光著屁股,捂著下身就跑回去了。」胡大姐嘎嘎笑著說:「小梅,這回你可看到光景了,美死了。」陸小梅說:「美什麼,噁心死了。」胡大姐意味深長地說:「這事吧,要是撂到女的身上,就沒臉活了,男的臉皮厚,沒事。」瞅一眼楊老三,又瞅一眼肖玉芳。肖玉芳端著飯盒兩眼愣神,十分孤獨。 馮心蘭悄悄地坐在她身邊,小聲地說:「玉芳,今晚和小胡見面的事可別忘了,在勞動公園。」肖玉芳低低地說:「嫂子,我不想見。」馮心蘭悄聲道:「你傻呀?天下男的就一個小康啊?你看他那家人家,假模假樣的,那個小康哪還有個男人樣,娘們兒胎,什麼都聽他媽的,這樣的男人白給都不稀罕,黃了更好。聽我的,下了班好好打扮打扮。」下班後,回到家裡,馮心蘭勸著肖玉芳說:「他姑,人家都來了,你怎麼也得見個面吧,我看小夥挺好的,走吧,打扮打扮。」肖玉芳道:「不見,我不想談。」馮心蘭說:「不是當嫂子的攆你,你不能老在家裡吧,再說你剛剛碰上這事,你哥心裡急得都上火了。」肖玉芳說:「碰見什麼事了?我怎麼了,我哥願上火讓他上去!」馮心蘭一下子沒話了。肖長功正在屋裡著急,一抬頭樂了,只見肖玉芳迎頭走進來問:「人呢?」肖長功朝廚房指了指,裡面有一個小夥子紮著圍裙正在忙乎著顛勺炒菜。肖玉芳坐下說:「嘿,還真拿自己不當外人!」 肖長功壓低了聲音:「我剛才和小胡說了會兒話,小夥子挺好的,老實本分,家庭出身也不錯,你別使性子啊,跟人家好好談。就是不滿意也別掛在臉上,給人家個臺階下,聽見沒?」肖玉芳說:「哥,你這麼急著把我嫁出去什麼意思我清楚!」肖長功小聲地道:「你又想哪去了。」肖玉芳笑了笑:「你什麼時候關心我的婚事了?」小胡在裡面要起調料來。肖玉芳走了進去。 馮心蘭悄聲地說:「他老姑還勁勁地,我看這事成不了。」肖長功無奈地說:「嗯,這局肯定又是叫她攪了。」小胡炒著菜,一伸手道:「醬油。」肖玉芳從背後遞過一個瓶子。小胡邊接過來倒進鍋裡邊問:「有味素嗎?」肖玉芳遞過一個罐子。小胡挖了一勺放進鍋裡,一回頭看見了肖玉芳,眼前一亮:「你是肖玉芳同志?」肖玉芳點點頭說:「你的菜炒得不錯。炒吧。」小胡又炒青菜,不停地和肖玉芳要著調料。小胡一邊顛著勺一邊說著:「肖玉芳同志,我先作個自我介紹吧,我的家庭是這樣的,是革命家庭,我的父母都是革命軍人,現在還在部隊任職,我是這個家庭最小的成員,高中畢業後就進了工廠,共青團員。」肖玉芳問:「你幾歲開始學炒菜的?」小胡說:「我十歲就開始給家裡做飯,肖玉芳同志,你們廠子三班倒嗎?你的工作是不是很累呀?」肖玉芳問:「你這是做的什麼菜?醋溜大白菜嗎?」小胡說:「肖玉芳同志,你快出徒了吧,我們廠子……」肖玉芳問:「醋溜大白菜放香菜嗎?什麼時候放啊?」小胡不停地往上端菜。馮心蘭招呼著:「小胡啊,坐下坐下,忙乎半天了。」肖長功也說:「坐下,咱喝兩盅。」小胡忽然想起什麼,拿起自己的包問:「嫂子,有箱子嗎?」馮心蘭道:「有哇。」小胡問:「能把我這個包放起來嗎?」馮心蘭頓了一下:「能。」小胡又問:「箱子有鎖嗎?」馮心蘭詫異地問:「放進去就是了,鎖它幹什麼?」小胡笑了笑,不語。馮心蘭開了箱子,小胡把包放進去,仔細地鎖上了箱子。肖玉芳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她站起來,要離座。氣氛一時有些尷尬。小胡笑了笑說:「這是我明天要交的材料。我們有紀律,對不起。」肖玉芳坐下了。肖長功說:「好哇,是得遵守紀律,來,小胡,喝一盅。」小胡卻道:「對不起,我不能喝酒,我們有紀律。」肖玉芳好奇地望著小胡。 大工匠肖長功說:「來,吃菜吧。」夾起了一口菜突然皺起了眉頭。馮心蘭夾了一口也如此。小胡望著兩個人也夾了一口,差點兒吐出來:「這是怎麼回事?」肖玉芳忍不住笑了。小胡望著肖玉芳也笑了:「你是不是把調料都遞錯了?」與此同時,楊家屋裡也在吃晚飯,楊老三和小孩啃著燒雞。小孩撕下雞大腿說:「叔叔,這個給你,這兒的肉香。」楊老三問:「你吃什麼?」小孩說:「我啃骨頭。叔叔說了,我是鼓上蚤,我知道,鼓上蚤是水泊梁山的時遷,時遷啃雞骨頭啃得可乾淨了。」楊老三故意地說:「好了,別嘞嘞了,一家一隻,吃完你就走吧。」小孩說:「我不走了,我要住在這兒,你說了,管我三天飯。」楊老三說:「我說管飯,可沒說管住。」小孩道:「管飯就是管住,大人說話要算數。」楊老三遲疑片刻,笑了:「你這小子,心眼太多了。好吧,要是願意,你就留下來。」小孩撲通一聲給楊老三跪下,喊一聲:「爸,兒子給你磕頭了!」淚流滿面。楊老三望著小孩,半天不語。 小孩呆呆地看著楊老三。楊老三說:「給我上炕!」小孩呆呆地看著楊老三。楊老三一拍桌子:「上炕!聽見了嗎?」小孩爬到炕上。楊老三說:「把衣服都給我脫了!」小孩嚇得把衣服脫了。楊老三走到炕前,仔細地檢查他的四肢,又扒拉他的小雀。小孩哭了:「你要幹什麼,大流氓!」楊老三笑了:「哎喲,小雀還挺硬掙,哎喲,起來啦,起來啦!」小孩慌忙地提起了褲子。楊老三說:「到院裡給我跑幾圈去!」小孩擰著身子道:「我不去,我不去!」楊老三問:「你想不想在這住吧?」小孩說:「想。」楊老三道:「那就給我去跑圈去!」小孩走了出去。楊老三朝外望去,小孩在院裡呼哧呼哧跑圈,不停地喊著:「行了吧,行了吧,累死我了,你就饒了我吧!」楊老三躺到炕上,他端起一盅酒,高高地擎起來,張開嘴,酒流長長地灌進他的嘴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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