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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〇


  長今愣住了,呆呆地凝望著銀非,眼神之中既有感歎,又有尊敬。

  「不管怎麼樣,你們不聽我御醫女的話,竟敢擅自行動,必須接受懲罰。從今天開始,給我連續煎藥三天!」

  如果說所謂懲罰就是連續三天煎藥,那倒不是什麼難事。銀非也百思不得其解,扭頭看了看長今,兩人目光相對。

  「三天三夜不許合眼,必須始終守著藥罐子。要是被我發現你們哪怕合一下眼,我就當場把你們貶斥為地方妓,到時候可不要怨恨我!」

  御醫女的話仿佛畫上了個句號,銀非長長地舒了口氣。難怪懲罰乍聽之下不怎麼嚴厲,原來還附加了更麻煩的條件。

  走出御醫女的房間,銀非毫不遲疑地去了煎藥房。藥罐前的醫藥同參、尚藥不約而同地注視著兩名醫女。

  「什麼事啊?」

  「御醫女讓我們守著藥罐子,三天三夜不許離開。」

  回答尚藥質問的依然是銀非。

  「這可是尚藥我的分內之事,御醫女為什麼要對你們下這種命令?」

  「至於有什麼深層的意思,我也說不上來。只知道她讓我們守在藥罐子前,三天三夜也不准合眼。」

  「是嗎?看來御醫女是在懲罰你們。瞭解煎藥的過程也很重要,那就趁現在好好學習學習,提前熟悉一下吧。」

  尚藥哈哈大笑,轉身繼續他的工作。

  其實,煎藥工作的重要性從內侍組織的結構來看,便可略知一二了。內侍之中以侍奉國君膳食的尚膳地位最高,其次是管理王室酒類的尚醞,接下來便是準備國君湯藥的尚藥,最後是尚茶,也就是管理茶飲的內侍。

  因為飯、酒、藥、茶均為入口為食之物,所以必須在國君最親近的相關內侍的嚴格管理下準備,無一例外。

  內醫院奉藥給國君必須遵循繁瑣而嚴格的程式,以便防止心懷不軌者與醫官相互勾結。首先,內醫院都提調與三名醫官依次為國君診脈,然後分別說明對於脈象的意見。至於進藥還是不進藥,以及進什麼藥,也必須共同商議之後,再做決定。此時,御醫和醫藥同參也參與討論。

  意見經過整理,交由御醫之中職位最低者準備處方箋,並呈交都提調。都提調將處方箋的內容稟明國君,徵詢是否進藥。一般來說,殿下都會下旨按處方箋的內容進藥。進下來就進入迅速準備藥材和煎藥的過程了。此時,因為是國君進食的藥物,所以一絲一毫也馬虎不得,內醫院提調和御醫必須對藥物準備情況進行嚴格點驗,以免使用了品質不良的藥材,或者有異物落湯藥。

  即便是煎煮湯劑的過程中也有可能出現問題,所以必須派遣一名內醫官全程檢查、監督。藥湯完成後,如果進藥的命令下達,首先由三名內醫院提調品嘗味道。

  確認無誤後,將藥盛進一種名為鎖料冶的特製藥碗,並以白紙標明藥名貼到蓋子上。小飯桌上除藥碗以外,還有一把小瓢,泡過蜂蜜的甜棗用來去除服藥之後口中殘留的苦味,另有一條苧麻布手巾用來擦拭嘴角。

  不管是尚藥、醫藥同參,還是內醫院提調,但有疑問,銀非開口即問,毫無懼色。長今不由得對銀非大為佩服,暗想只要不離左右,耳濡目染,自然就能學到不少東西。

  也是在這時,她才知道煎藥容器中以滑石藥湯罐為最好。此外,先在空藥罐裡放入藥材,再注入滾水浸泡一個時辰左右,也是長今第一次聽說的煎藥方法。

  至於所需水量,大約以每碗水煎一服藥最合適,因為每次所煎藥材性質並不相同,所以水量也可以隨機調節,以高出藥材表面兩指為宜。

  在滾開之前用旺火,然後以文火煎熬大約一個時辰。如果時間不到一個時辰,而藥已經滾開,可以先將湯液倒出,重新加水,燒至再次沸騰,這樣的方法長今也是第一次聽說。一個時辰之後,如果藥渣漂浮到水面,則以麻布小包輕輕過濾殘渣,藥液與前面倒出的部分混合,並分三次服用。據說,這是最為理想的方法。

  煎藥的過程之所以如此煩瑣,是因為要充分考慮到藥材的成分,比如有的藥材揮發性強,需要煎熬的時間相對較短,而有的藥材則必須經過長時間的熔煉,才能發揮藥效。首先要煎揮發性強的藥材,其次則是耗時較長的藥材,只有這樣,才能不錯失一切有用的成分。一般來說,礦物性藥材耗時最長,動物性藥材次之,最後是植物性藥材。

  植物性藥材之中,以花、葉入藥的植物,如薄荷、藿香、小葉夏枯草、荊芥、佩蘭等揮發性藥材的煎熬時間最短,至於肉蓯蓉、熟地黃、附子、黃精等,則以較長時間煎煮為宜。

  僅是煎藥這一件事,需要學習的東西就有如此之多,當然也就需要花費相當的力氣了。然而人體又是如此複雜,既有五臟六腑,又有兩百多塊骨骼、六百多塊肌肉,更不用說數不勝數的經絡和穴位了,要想全部掌握並且融會貫通,那真是一件遙不可及的事啊。

  而且,雲白曾經說過,每個人的體質都不一樣,應該根據各人與生俱來的特性與自然相溝通。所有這一切若想徹底弄通並運用自如,看來至死都是不可能的了。做料理的時候還可以做些試驗,最多只會引起腹瀉,倒不至於有什麼大的害處,然而醫術事關生死,豈容絲毫馬虎,是萬萬不可以人為物件做什麼試驗的。

  雲白還說過要靠領悟。長今當然想領悟一切,可是以自己現在的粗淺經驗,到什麼時候才能學會這麼神妙莫測的道理呢。

  就在這共同學習如何煎藥的過程中,第一天終於過去了。第二天清晨,眼皮就開始發沉了。好歹算是熬過了白天,夜晚一到,洶湧而來的倦意實在是難以忍受。內醫院提調和醫藥同參進進出出,偶爾尚藥也過來看看,這裡的確不是打瞌睡的地方,否則很快就會傳到御醫

  女的耳朵裡去。

  「困死了,我們聊天吧?」

  這還是第一次,銀非正式同長今搭話。既不征得對方的同意,便不分青紅皂白地用起了非敬語。其實就算當著御醫女的面,她也是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所以如果跟她計較什麼敬語非敬語的,那反倒是有些無理取鬧了。

  「好啊。我也是早就想跟你聊天了,沒想到機會終於來了。」

  「你真讓我刮目相看呀。」

  「什麼意思?」

  「從學徒的時候我就開始注意你了,那時候的你表情冷漠,只知道用功學習。」

  「你那時候也是一樣。」

  長今立刻回敬,惹得銀非放聲大笑。但她隨即便抹去了臉上的笑容,以一種近乎悲壯的神情說道。

  「就算是拼將一死,我也不會給男人們倒酒的!」

  「我也是。」

  「己卯士禍(朝鮮王朝中宗14年(1519年)的士林慘禍,主要發生於以南袞為首的守舊派和以趙光祖為首的新進派之間,最終以守舊派勝利而告終,新進派人物或被賜死,或被流放——譯者注 )的時候,我父親遭到流放,後來被賜死於流放地。母親和我淪落為全羅監營的官婢,有一天,母親被叫到一個宴會上去陪酒,回來的時候已經奄奄一息,人事不省了。原來母親拒絕伺候達官貴人,被打得昏死過去。我就像瘋了似的,搜遍了山谷和田野,希望能夠找到醫治母親的藥材,不料夏天太炎熱,傷口很快就化膿破裂了,母親就這樣含冤而死。我是母親的女兒,絕對不會幹給男人倒酒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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