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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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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飯,周琳替蘇見仁叫了出租車,扶他上去:「沒問題吧?」蘇見仁搖手:「沒醉到那個地步。」看她一眼,想說「還會再見面吧」——到底是打住了,說出來就太沒勁了,自己都看不起自己。「抱歉,今天不能送你了。」他對她道。最後的紳士風度。 她微笑:「路上小心。」 趙輝的車等在馬路對面。周琳走過去,上了車。「小心電子警察抄牌。」她道。 「抄牌也沒辦法。兩百塊錢買個心安,值了。」他替她系上安全帶。車子啟動。 路上,他問她:「剛才看見我沒?你們鄰桌的鄰桌。」她道:「我提前三天才訂到座位,你倒是運氣好。」他道:「剛好有人取消,讓我插了個空。」周琳問他:「味道不錯吧?」他回答:「只顧查你的崗了,吃什麼都味同嚼蠟。」兩人相視一笑。 蘇見仁寫匿名信那事,趙輝自是清楚,也不在意,想這男人無非是泄個憤,又何必與他計較?及至後來鬧到分行,拉橫幅的那人,是他朋友的朋友,耳根子軟,人又衝動。吳顯龍把蘇見仁給那人的短信截了屏,發給趙輝。在哪裡鬧,幾時鬧,怎麼鬧,找誰鬧……蘇公子現在也是歷練了,技術顧問當得妥妥的,一門心思要把這事鬧大。周琳搶在吳顯龍前頭,說要找蘇見仁談談。「你阿哥袖口裡都是冷箭,發出去非死即傷。」她對趙輝開玩笑,「我當個先行官,把敵人勸退,不是更好?」趙輝便也順著她:「去吧,兵不血刃就靠你了。」周琳歎道:「人家好端端一個高衙內,被你們逼成林沖,嘖嘖,也作孽。」 「林沖是歸降了呢,還是直接上梁山了?」車上,趙輝問她。 「老實人發強脾氣。」周琳道,「嚇唬兩下就縮回去了。」 「沒吃過苦,五十歲的人了,還是小孩子性情。」趙輝想說「衝冠一怒為紅顏」,覺得不妥,便笑笑,「——沒約你下回出去?」 「約了,金茂頂層喝咖啡。我說我恐高,還是老洋房喝下午茶比較好。」周琳俏皮地朝趙輝一笑。手機有短信,打開,是蘇見仁:「下午我叫人把老趙的輪胎紮了。不想讓你不開心,但事實是,你這頓飯白請了。比起薛致遠那樣的真小人,我更討厭偽君子。弄不死他,就讓他弄死我好了。」 「誰啊?」趙輝問。 「一個閨密,約我去看通宵電影。不理她。」周琳回了條消息「你喝醉了」,把前面那條刪了,瞥見手邊那張車輛保修單,「——今天修過車了?」 趙輝嗯了一聲:「換了輪胎。也不知在哪裡軋了碎玻璃。」 「人沒事吧?」她跟著問。 「沒事。」他微笑著,握住她的手。 苗徹在蘇見仁家樓下等著,一會兒,見出租車駛過來,蘇見仁開門下車。隔開幾米都聞得到酒味。「小日本的酒,後勁足。」他身體晃了兩晃,把司機給零錢的手從車窗推回去,「不用找了——」苗徹走近,扶住他:「足足半小時,自從我和曉慧她媽離婚以來,十來年沒這麼等過人。」蘇見仁嘿地一笑:「怪不得一直找不到女人,這方面你還需要鍛煉。」苗徹回擊:「那你的女人呢,我怎麼沒看見?」蘇見仁停下來,一臉嚴肅:「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觸人心境,不厚道。」苗徹又好氣又好笑,扶著他往前走:「還觸人心境呢,你這人就是欠罵,往死裡罵一通,什麼毛病都好了。」 「說吧,找我什麼事?」到了蘇見仁家,苗徹替他倒了杯水,問他。 蘇見仁沒吭聲,上了個廁所,洗了把臉,換套衣服,再喝口水,清清嗓子。神情鄭重,舉止間透著某種儀式感。拿鑰匙開抽屜,取出優盤,插進筆記本。一會兒,屏幕上出現吳顯龍和趙輝,並排坐著,畫面有些抖,摻些雜音,應該是在車上,說話聲勉強能聽清: 「阿哥,去年上海就出了文,銀行貸款、信託基金,還有保險資金,一律不得用於買地。被人抓到,我倒黴不提,你的保證金當場沒收,三年內不能參加國有土地拍賣。」 「這我知道。」 「那你——」 「我嘉定有七八幢辦公樓,可以拿來辦商用物業抵押貸款。講起來錢是還給股東,不算違規。只剩下這條路了。」 「十億——」趙輝沉吟著。 「十一億。」吳顯龍糾正他。 「我再想想。」 …… 苗徹瞥過屏幕上趙輝的臉,看不甚清,針式攝像機幀數不夠,畫面時而卡殼。光線忽幽忽明,大塊顏色落在臉上不動,像馬賽克。詭異得有些好笑。看了一會兒,苗徹問蘇見仁: 「這次不寫匿名信了?」 「和紀委的人相比,我還是更尊敬你。」 「謝謝了。——我跟老趙什麼關係,你不是不知道。」 「就算這樣,我也要試試。如果說這天底下還有最後一個人值得我信任,那就是你。」 「公報私仇?」苗徹問他。 「又耍流氓了。」蘇見仁嘿的一聲。 兩人不約而同想起半年前那回,忍不住笑了笑。苗徹腦子裡浮現出兩個老傢伙趴手趴腳躺在車後座上的情形,你一言我一語地互,狼狽又觸目驚心,下意識地朝身上的白襯衫看去——洗得發黃發毛,但筋骨還在。 「我不是幫你。」半晌,苗徹喃喃道,「我是幫我自己,讓我退休時還能夠坦然穿著一身雪白的襯衫,而不會有絲毫臉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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