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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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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恍惚間,趙輝夢見蘇見仁奔過來,手裡揚著法院傳票,獰笑著:「你完了,等著坐牢吧!」把傳票扔在他臉上。他接過一看,竟又成了一張支票,金額後面長長一串「0」。苗徹跳出來問他:「你是為了這個嗎?為了錢?」他想說不是,喉口被什麼堵住似的,一個字也說不出。 市里舉辦中學生油畫比賽,吳顯龍替東東報了名:「畫什麼你決定,就算要畫北極冰峰,你一句話,我們說走就走。」東東這陣愛上了油畫,每天一放學便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出來時渾身上下都是顏料。「我決定當個畫家,您看怎樣?」他問父親。趙輝道:「那很好。將來一幅畫賣個上億,我養老全靠你了。」又加一句,「不管是中央美院還是浙江美院,高考分數也要到一本線才行。建議你先把文化課搞好,萬一過兩天不想當畫家了,改當作家、音樂家、攝影家,也還來得及。」 「爸爸真煞風景。」東東噘嘴。 趙輝朝吳顯龍苦笑:「條件好了,孩子選擇多了,有時候未必是好事。心太野。」吳顯龍道:「書呆子也不好。男孩子太老實,木篤篤,將來成不了事。」趙輝道:「我是老派人,不像阿哥有膽識,寧可他穩當些。」吳顯龍笑:「穩當也有穩當的好處。你就是個例子。別的不提,你那些大學同學,現在有誰強得過你?薛致遠算風光了吧,上躥下跳打了雞血似的,還不是照樣蹲大牢?」趙輝沉吟著:「將來怎樣,現在說還太早——」吳顯龍在他肩上拍一下:「兄弟,混成這樣還發嗲,不作興的。」在他杯裡倒滿酒,「來,喝一個。」 吳顯龍提到蘇見仁:「這朋友你怎麼看?」趙輝懂他的意思:「草包一個。」吳顯龍道:「草包一旦頭皮喬(方言,意為跩)起來,更加難弄。」趙輝以為他說的還是之前那兩件事,正要開口,吳顯龍已說下去,「你那輛車上,有人裝了攝像頭。」趙輝聽了一凜:「他裝的?」吳顯龍道:「據說效果一般,但聲音圖像都還清楚,當呈堂證供沒問題。」這灰色幽默開得有些不合時宜。兩人沉默著,酒杯碰一下,聲音有氣無力。趙輝蹙起眉頭:「這人是欠揍。」吳顯龍搖頭:「不是欠揍,是找死。」 蔣芮拿到第一筆工資,請大家去看電影,陶無忌、苗曉慧、胡悅、程家元。趙蕊等在電影院門口,看到幾人便揮手:「嘿!」上前一把攬住蔣芮,手挽手,一副熱戀中情侶的模樣。蔣芮得意揚揚:「諸位,今天都是成雙成對。」胡悅提醒他:「今天是七夕情人節。」他忙不迭去翻手機日曆:「真的啊?」胡悅笑著轉向眾人:「才出梅沒幾天,還七夕呢,我說元宵節他也信。」苗曉慧哈哈笑道:「被愛情衝昏頭腦了。」蔣芮板起面孔:「胡悅,我發現一談戀愛你就學壞了。」幾人都笑。 看電影時,陶無忌偷偷問蔣芮:「借趙總的那三十萬怎麼辦?」蔣芮涎著臉:「慢慢還唄,不行就肉償。」陶無忌無語:「你這人——」蔣芮諂媚地說:「話說回來,還是沾了您老的光。」陶無忌沒好氣:「謝謝,別扯到我頭上。」蔣芮道:「趙總是愛屋及烏,不看您老的面子,別說三十萬,三十塊都不會借。」陶無忌道:「那就當幫我個忙——千萬別賴賬。」蔣芮點頭,做個「OK」的手勢。陶無忌又問他:「接下去怎麼打算?」蔣芮道:「還能怎麼打算?士為知己者死,領導都這樣對我了,生是S行的人,死是S行的鬼,下半輩子為S行當牛做馬肝腦塗地,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陶無忌嘿的一聲:「拉倒吧你。」 看完電影,幾人去吃小龍蝦。各種口味點了幾份,端上來紅通通一大盆,就著冰啤,夏天吃這個最爽。程家元最近有點兒拉肚子,筷子碰一碰便放下了。蔣芮很貼心地為他點了龍蝦泡飯:「兄弟,這個養胃。」程家元說聲「謝謝」,拿個空碗,給胡悅舀泡飯:「你胃也不大好,少吃點兒辣。」胡悅嗯一聲。程家元自己不吃小龍蝦,卻替胡悅剝,面前一堆蝦殼,蝦肉盡在胡悅碟裡。「我自己來。」胡悅對他道。他不依:「女孩子指甲長,嵌進去難弄,我們男人無所謂,洗個手就行了。」蔣芮朝陶無忌吐舌頭:「說得好像我們都不是男人似的。」陶無忌也笑:「今天這頓飯,是讓我們受教育來了。」胡悅順著他:「就是,還不收你們學費。」 程家元到底是撐不住,廁所連著去了兩次,後面那次,半天不出來。陶無忌過去敲門:「沒事吧?」一陣沖水聲,門打開,出來的竟是別人。陶無忌不禁傻眼,在廁所裡尋一遍,是空的。回到座位,程家元手機在桌上,沒法聯繫。幾人猜想或許是他臨時有事。又等了一個多小時,才感覺不對。找服務員把店裡的監控視頻調出來,竟完全沒有異樣,人間蒸發似的。眾人慌忙打了110。警察過來詢問一番,正在做筆錄,忽聽一人尖叫起來:「哎呀,在這裡——」眾人沖過去,就在樓梯口的小房間,擺雜物用的,平常沒人進去,程家元手腳被綁,嘴上貼了膠帶,昏迷不醒。急忙送到醫院,診斷下來倒沒有外傷,只是雜物間密不透風,溫度太高,人中暑了。 蘇見仁沖到醫院,見到兒子,才松了口氣。「我打個電話。」他拿著手機走到外面。病房裡只有程家元和胡悅兩人。程家元讓她先回家:「明天還要上班——」胡悅笑:「不是明天,是今天。」牆上掛鐘指著淩晨三點,「大不了請一天假。」程家元道:「請事假還要扣高溫獎。」她道:「扣吧,月底再問你討。」程家元點頭:「沒問題,要多少給多少。」胡悅道:「那我索性這個月都請假算了。」程家元眼睛一亮:「好,我也請假,我們一道出國玩,怎麼樣?」 「你先去問你媽,她要是同意,我明天就遞請假條。」胡悅抿嘴笑道。 走廊裡傳來蘇見仁有些激動的聲音,聽不清內容,只漏進幾個詞,「虧得發現得早」「再晚半小時」「斷子絕孫」……程家元朝胡悅看去,胡悅在他手上輕輕一按:「你爸其實挺在乎你。」程家元不語。胡悅又道:「像是要拼老命的模樣。」他嘿的一聲:「又拼不過人家。」胡悅道:「為了你,拼不過也要拼。」程家元停頓一下:「他這個人——」搖了搖頭,不往下說。胡悅懂他的意思:「我猜他已經在後悔了,你別再慪他,尤其當著我的面。」程家元撇嘴:「他是氣不過那個女的跟了別人。」胡悅道:「那也沒什麼。人呀,又不是神仙,誰都有衝動的時候。」程家元聽了,忍不住道:「聽這話,你倒像他女兒,我成女婿了。」胡悅一笑:「這年頭,親生的都是強頭倔腦,外人一個個反而通情達理。」那事蘇見仁原本想瞞著兒子的,前幾日一個不留神,滑了出來。「看老爸演出好戲給你看——」嘴上還要逞能。程家元也是個沒用的,卻又不肯好好勸,翻來覆去只是「你不行的,你要是能做成,太陽都從西邊出來了」,激得蘇見仁下不來臺,反倒添了鬥志:「小赤佬你等著,看我做不做得成。」 程家元又說給胡悅聽。胡悅不方便評價,只是道:「你爸難得認真做一件事,面兒上你不妨順著他,悄悄地再找人勸他。」程家元問:「找誰?」胡悅道:「誰說話有用就找誰。」程家元到底是傻,竟把自己母親叫了過來。程母幾十年沒上班,比起與老公脫節的程度,跟社會脫節的程度只怕更不樂觀,該宣誓主權的地方卻是絲毫不讓,過來第一句便是:「搞清楚,你老婆是我不是她,我要是跟人跑了,你會這麼發瘋嗎?」蘇見仁好笑:「離婚證還在我床頭櫃裡呢。我們現在有關係嗎?你要是找到第二春,夫妻一場,我由衷地祝福你。」女人沒勁了:「當心老爺子從棺材裡跳出來請你吃耳光。」蘇見仁皺眉:「少說這些莫名其妙的。」女人將他的軍:「你爸的遺囑在你大姐那裡,不複婚一毛錢都不給。我看你是一門心思要斷絕關係了。」蘇見仁停下來,歎口氣,又是倔強又是悲壯:「沒有她,金山銀山又有什麼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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