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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克魯斯轉身又跑了出去。片刻,酒店的醫生趕來,為墨池做了常規的檢查,很快得出結論,「有可能是胃出血,酒店沒辦法處理,趕快叫救護車!」

  墨池被火速送往醫院,思存和克魯斯跟著上了救護車。到了醫院,墨池立刻被送到急救室,思存跟過去,被擋在門外。

  克魯斯迅速為墨池辦好手續。他出來的匆忙,光腳穿著酒店的拖鞋。北京三月的天氣,他冷得直跳腳。

  思存盯著急救室緊閉的大門,一言不發地靠在牆上。克魯斯來到她的身邊,把手搭上她的肩膀,「摩澤爾,上帝會保佑溫先生的。」

  思存一字一句地說,「克魯斯,我要留在這裡,你回去吧。」

  克魯斯沒有戴手錶,抓過思存的手腕,瞟了一眼時間,「摩澤爾,已經快10點了,你必須和我一起回酒店,機票還在房間裡。別忘了我們是下午三點的飛機。」

  思存搖頭道,「對不起克魯斯,我不能和你一起回美國了。」

  克魯斯顯然吃了一驚。「為什麼?」

  思存坦白道,「他病成這樣,我必須守著他,等他康復。」

  克魯斯說,「那你的機票怎麼辦?」

  「退票、改簽、撕掉,隨你。」

  克魯斯他看著思存,正色道,「摩澤爾,請你告訴我,他是誰?」

  克魯斯不是傻瓜,這幾天思存的狀態就不對,昨天在長城上,她始終和墨池走在一起,克魯斯有理由相信,思存和正在接受搶救的那個人,絕不僅僅是甲方乙方的關係。

  思存無意瞞他。她說,「他,就是我以前的丈夫。」

  克魯斯閉上眼睛,叫道,「上帝。」

  思存抬起眼睛,誠摯地看著克魯斯,「我也沒有想到這次會和他相遇。我們昨天已經說了再見,可是他現在發生這樣的事情,我不可能拋下他回美國。」

  克魯斯是李紹棠的一個股東的兒子,管理學碩士。此前一直在倫敦分部工作。李紹棠去世後,股東大會表決結束了一切海外分公司,克魯斯被調回總公司,他在大學輔修過中文,所以與思存一見如故。他聽父親說過思存六年前剛從中國來到美國,起初連英語都聽不懂,卻硬是一邊照顧重病的李紹棠,一邊學習語言,後來還讀完了哥倫比亞大學工業管理系。李紹棠病倒後,按照他的要求,屬於他的股份都轉到了思存的名下,所有的股東都不服這個來路不明的年輕董事長。思存什麼也不懂,憑著真誠,為股東爭取了最大的利益,也讓各位比她的年齡大一倍還多的股東對這個小姑娘心悅誠服,心甘情願地幫助她。

  克魯斯的父親說這些的時候都帶著一絲崇敬。克魯斯精力充沛,熱情洋溢,對父親描述的思存充滿了興趣。他大學選修過中文,會最基本的對話。以此為契機和思存成了好朋友,他拜思存為師學習漢語,在工作上,他卻是他的老師,把他的經驗盡可能地傳授給她。思存非常聰明,也肯用功。克魯斯已經愛上了這個美麗的中國姑娘。他向思存表白過,思存卻一句話把他回絕了,她說,「我在中國結過婚,我現在還愛著我從前的丈夫。」克魯斯以為時間會沖淡她的前夫的思念,卻沒想到他們竟然在中國意外的相遇。

  克魯斯深深地吸了口氣,點頭道,「也許這是上帝的安排。我和你一起留下來,萬一有什麼事情,我可以幫助你。」

  思存搖頭,目光炯炯,「不行。公司有許多事情,你要回去處理,這次廣交會的合作意向,新產品計畫,還有新一年度的產品發佈會……」

  克魯斯聳肩,「摩澤爾,你是董事長,那些是你的工作。」

  思存看著他,「你是我的特別助理,我把這些工作交給你。」

  克魯斯不做聲了,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條線。

  思存看了一眼手錶,「克魯斯,時間不早了,你必須馬上回酒店拿機票,然會去機場。」

  克魯斯點頭,走了幾步,又回來。深深地看著思存,藍色的眼珠滿含感情,白皙瘦長的臉上表情莫測,「摩澤爾,你會和他複合,是不是?」

  思存擔憂地看著急救室,「我現在還沒想那麼多。但是,現在我不能拋下他!」

  克魯斯突然緊緊擁住思存,然後,在她的額上輕輕落下一吻,「好運。」

  思存做了個揮手的動作,「好運,再見,克魯斯。」

  克魯斯走了,急救室外重新歸於平靜。那扇門門匆匆開合幾次,護士進進出出,沒有人看思存一眼,沒人和她說一句話。

  思存抱緊雙肩,靠著牆緩緩滑落在地上。時間仿佛凝固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急救室的門開了。思存沖了過去,看著醫生,說不出話來。

  醫生摘下口罩,「胃出血已經控制住了,只是病人伴有高燒,所以要好好保養。」

  思存愣怔著,「他的肺不好,只要生病,就容易發燒。」

  醫生皺眉,「他著涼、飲食不規律、勞累過度、傷口發炎、喝酒,你這家屬當得……」

  思存登時紅了臉,想跟醫生解釋,她不是家屬,又覺得不恰當。正在愁腸百轉,墨池被推出急救室。他平躺在移動床上,身上蓋著厚厚的被子,只露出一張蒼白的臉,眼睛緊閉著。他輸著液,一個護士高舉著藥瓶,一群人簇擁著往住院部走。最近是流感高發季節,連二十人間的大觀察室都住滿了病人,醫生說,墨池只能暫時被安置在走廊裡。等到病房有人出院,才能安排他入住病房。

  走廊沒有暖氣,墨池還發著燒。思存央求醫生,「能不能立刻給他安排病房?多少錢都沒關係。」

  不料醫生竟然生氣了,「醫院是救死扶傷的地方,病人住院也要有先來後到。如果有錢就能搞特殊化,不就成了資本主義了嗎?」醫生正義凜然的表情,思存不敢把資本主義的護照拿出來了。她把委屈壓倒心裡,還是盡力懇求醫生,「他的肺不好,還在發高燒,走廊這麼冷……」

  醫生說,「每個病人的病情都很緊急,不然就不會來住院了。」

  走廊里加上了臨時病床,墨池被移動到上面,護士把藥瓶掛在點滴架上。醫生說了幾個數位,護士低頭做記錄。最後,醫生囑咐思存,「現在就要靠你們家屬細心護理了,別讓他凍著,有什麼事情馬上找護士。」

  思存點頭稱是。醫生和護士都走了,樓道裡只留下他們兩個。思存蹲下來,凝視昏睡中的墨池。他睡得並不平靜,眉毛輕輕地皺著,好象有很多心事。思存忍不住伸手撫平他的眉頭,自語道,「是我不好,沒有完成劉秘書交給的任務。這麼多年了,你還是這樣讓人操心……」

  墨池的手動了一下,發出「唔」的一聲囈語,好像不同意思存的觀點。

  思存輕輕握住他輸液的那只手,「好了,是我說錯了,你好好休息,可別再出差錯了。」

  中午時分,護士在走廊中央大聲喊道,「摩澤爾.李!誰是摩澤爾.李?」醫院常有外國病人入住,北京的護士見多識廣,一點也沒覺得外國名字有什麼新鮮。

  思存以為是醫生找她,連忙跳了起來,她還沒有吃午飯,頓覺頭昏眼花。踉踉蹌蹌地跑到護士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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