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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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繡繡聽了,在一邊偷偷笑。大腳小聲向她道:「咱娘年年這麼說,可是家裡老鼠年年不少。」 封二老婆念叨完了,去了屋裡片刻,又用瓢端了點雜糧出來。大腳上前接過娘手中的瓢,見爹正在院角牛棚裡喂牛,便說:「爹,動手吧。」封二卻沒過來,他一邊給牛添草一邊道:「你跟你家裡的踅吧。」大腳聽了這話心裡一熱。「踅穀倉」這事,往年都是爹領他幹的,今天卻讓他和繡繡,這分明有著另一種意味。他看了繡繡一眼,將瓢遞給她,自己拿鐵鍁在院中央挖了一個小坑,讓繡繡抓了瓢裡的五穀雜糧放進去,然後用土埋上。 接著,他從西牆根滾過一個石碌碡,使勁一掀,讓它豎在了那個窩窩上面。這時候,封二老婆早已拿來一個簸箕、一根椿木棍和一籃草灰,分別交給兒子兒媳。大腳問繡繡:「你會嗎?」繡繡點點頭:「不會。可俺見過。」大腳便知道了,財主甯學祥家儘管糧食滿囤,卻也年年沒忘「踅穀倉」這個風俗。他暗暗慨歎一聲,便彎下腰,一手拎著簸箕,一手拿椿木棍「卟卟」地敲著,繞著碌碡走起了圓圈兒。後頭,繡繡亦步亦趨,一把一把往地上撒著草灰。 封二老婆在一邊道:「怎麼光踅不說?」 大腳便瞅一眼繡繡,羞答答地開口了:「五穀豐登呀!」 繡繡也羞答答地接道:「糧食滿囤呀!」 大腳又說一句:「五穀豐登呀!」 繡繡再接一聲:「糧食滿囤呀!」 小兩口邊說邊走,走了一圈又一圈。那草灰撒成的圈兒一環比一環大,且層層地套起,在下了一層輕霜的院子裡分外鮮明。最後那一圈到了院牆邊,封二老兩口笑嘻嘻地齊聲贊道:「哎喲這個大囤呀!哎喲這個大囤呀!」 下一個縣城大集,鐵頭又早早去了。費大肚子比他去得還早,蹲在那裡無精打采的,看樣子又沒吃飯。看見鐵頭過來,他招呼小夥子去他身邊蹲下,問:「怎麼,到了那裡又叫人家刷下來啦?」鐵頭訕訕地道:「不是怎的?」 蹲到日上三竿,還沒見有雇人的來。然而這時,有一個教書先生模樣的人走過來了。他到人堆跟前大聲說:「農友們好哇!」接著就把手中的一摞紙片子發給大家。鐵頭接到手的是兩張,都是畫兒。一張上畫了個莊戶漢子,正把鋤豎在地裡,他躺在地邊樹下睡覺。在不遠的地方,有一隻狼拉著大尾巴伸著長舌頭向漢子走來。另有一個學生打扮的青年,向那漢子作著揚手呼喚的姿勢。在狼身上和紙邊上,還有一些字。另一張,畫了十幾個人,讓一根大木棒壓著,壓得呲牙咧嘴。木棒上邊卻站著四五個人,一個個鼻子奇大,衣裳也怪,而且人人身上都有字。鐵頭看不明白,旁邊的費大肚子也看不明白,二人嘟囔道:「是什麼×黃子?」 這時,那人講話了。他說,農友們,沂東縣農民協會成立了,請大家積極參加。一幫等著當覓漢的人立刻問:農民協會是幹啥的?那人講:反對帝國主義列強。接著,他讓大家看著手中的紙,解釋上面的內容:那一隻狼就是帝國主義,那個學生向農民喊的話是:農友們醒醒吧,大的危險到啦!另一幅畫上,那些踩農民的就是帝國主義,第一個是英國,第二個是美國,第三個是德國,第四個日本。教書先生特別強調:那畫上的農民就是你們!這話讓一幫窮漢哈哈大笑:什麼帝國主義,俺怎麼沒覺著他們踩咱呀?還有那只毛猴子,俺也沒見呀! 教書先生臉上就現出了痛苦的表情。他說:農友們呀,你們不能不覺悟呀!還是趕快參加農會吧! 費大肚子問:「參加農會,管不管飯?」 這話讓窮漢們哄笑起來。鐵頭也覺得費大肚子的問話太出轍,他便搶著問:「除了管帝國主義,農會還管什麼事情?」 教書先生說:「為農民說話,替農民辦事。」 鐵頭眼睛一亮:「真的?」 教書先生說:「真的。如果農民受了欺負,農會就幫他們討公道。」 鐵頭問:「那,俺們這些鋤地戶子,攬的地東家說抽就抽,叫咱吃不上飯,農會管不管?」 教書先生點點頭道:「管呀!你說的這事正是農會的任務之一:爭取永佃權。就是說,種了東家的地,就得永遠種下去,不能讓他們說收就收!」 鐵頭騰地站起身道:「咱就想這事呀,我入,我入!」 這天早晨,教書先生從「工夫市」上領走了六個人,其中包括鐵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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