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繾綣與決絕 | 上頁 下頁 |
| 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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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三七二十一天,正趕上天牛廟逢集,看景的更是人山人海。不料中午時分西南風大作,街上靈棚忽有一處失火,轉眼間一條街燒成了一個火窯。觀者競相逃命,人群相踐,哭喊聲響遏行雲。更奇的是,有的人逃出村子,卻有一張張村裡飛出的火席從天而降,將他們裹起來活活燒死。這一場大火,共計燒死二百多人,其中寧家就有十幾口。這事驚動了官府,令寧家為每個死者都發了一筆錢安葬。從那之後,寧家便再也沒有昔日的輝煌了…… 寧可金說:「不大辦也好,可也總得說得過去,讓俺娘走得踏實——請一班吹手行吧?三天出殯行吧?」寧學祥道:「行,就這麼辦吧。」 接著就安排向親戚報喪。這事由寧學瑞拉出單子,讓其子寧可璧領幾個本家兄弟負責。寧學祥這邊又讓小說到各佃家走一圈,讓他們得知。 報喪的剛走了不久,就聽蘇蘇號哭著來了,一進門便哭得幾次不省人事。但等了半天,卻沒見繡繡過來。等寧可璧回來後問他告訴繡繡了沒有,寧可璧說告訴了,繡繡光哭但是不來娘家。寧學祥氣得罵起來:「這丫頭心真硬!她哪跟死在山上不回來!」 到中午時分,遠近親戚差不多都來了,來了之後便立馬穿孝,寧家大院裡白皚皚一片像又降了一場新雪。找木匠突擊搶做的四寸厚的棺材已經裝著田氏臥在了堂屋裡,寧可金小兩口和蘇蘇守在旁邊。門外是靈棚與供桌。甯學瑞站立桌邊,每當有弔孝的前來叩頭,寧學瑞便向屋裡喊:「舉哀!」屋裡的幾人便大聲哭將起來:「我的娘呀!我那可憐的娘呀!」弔孝的叩完頭,到兩邊廂房裡吃流水席去了,寧學瑞便又喊一聲:「節哀!」屋裡的哭聲便轉為寂寥。這是喪事期間的普遍做法,為的是讓孝子孝女保護嗓子以免過早地啞掉,以便等到送湯和出殯時響亮地大哭。 一些佃戶也來了,每人都拿了些紙錢和一塊由數尺青布做的幛子。其中有一個漢子是本村姓費的,他叩完頭沒走,到後院找到寧學祥說:「老爺,我看少爺他們這麼哭撐不住勁呀!你說,我跟我家裡的來幫幫腔行不?」見他這樣說,寧學祥心裡挺受用,說:「願哭就哭去吧!」於是不一會兒,這漢子就和一個粗手大腳的娘們去了停靈的屋裡。「親奶奶呀!我的親奶奶呀!」一男一女的響亮哭聲蓋住了少爺小姐們的哭,使這寧家大院裡的悲痛氣氛更為濃烈了…… 大腳是近中午時到的。本來根據他爹的意思,他是想和繡繡一塊兒到寧家的。但繡繡說啥也不去。雖說不去卻又哭個沒完,大腳只好在一邊陪著她。封二老漢說不管怎麼說咱和甯家也是親戚,再說咱還種了他家的地,這孝是非吊不可的。就約了弟弟封四,想和大腳一塊兒去。老兄弟倆商量,按正常模樣,大腳是甯家的女婿,是貴客,要一直束著孝帶在寧家住到出殯的。今天領上他,寧家如果有這意思,那麼就會讓他住下,如果沒這個意思,咱們就當作平常的弔孝,叩過頭就走。等到天快中午,封四說走吧,再不去有點晚了,老兄弟倆就帶著大腳出了門。 到了甯家,老兄弟倆先去記賬。管賬的寧學恒看看被封二故意推到桌前的大腳,便扔下筆去了後院。封二和封四知道這是秉報寧學祥去了,於是便緊張地等。等到寧學恒回來,他們希望他能拿兩頂平常孝帽給弟兄倆戴,另外再拿一條長長的只有貴客才能束的孝帶系於大腳腰間。但寧學恒只平平淡淡地遞給他們三頂兩角孝帽,同時高聲叫:「又來三位!」封二的心一下子涼了半邊,只好帶著兒子朝供桌前走。老兄弟倆在前,大腳在後,一揖之後跪下,接連叩首四下,起身後灰溜溜地走了。 走到東廂房,便有跑腿的招呼他們過去用飯。封二說:「吃就吃。」大腳自覺無趣,便道:「你倆吃吧,我回去看看繡繡。」說完就出了大門。這邊,封四向哥哥小聲說:「靈堂裡怎麼有那麼多人哭?都是誰?我去看看。」然後又溜到靈棚旁邊張望。望了片刻回來跟封二說:「哥,了不得啦!」封二問:「咋啦?」封四說:「好多種地戶子都在那裡幫腔哭呢。你看我怎麼想不到這一手!」 封二說:「你借人家的錢今年又沒還上?」封四說:「我拿啥還?——不行,我得趕緊跟老爺說一聲,也得去拉拉近乎。」說著就到處找寧學祥。在後院找到了,封四把這意思一說,不料寧學祥把下巴頦一揚:「你算了吧,可金他娘不稀罕你那兩聲老牛叫。小家雀往哪掉腚我還看不出來?你趁早回去拿錢還賬!」封四一聽臉頓時黃了:「老爺,我實在沒有辦法。本想今年能養起個豬,可是豬又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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