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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金子順反倒賣乖:「你別忘了我是幹什麼的!不管怎麼說,你是我的老師,我得照應著你點。宋承祖是日本人的要犯,你收留他的兒子是犯殺頭罪的!」左雲浦知道事情賴不過去了,只好硬著頭皮說:「不錯,我是收養了這個孩子,不過,起先我不知道他是宋承祖的孩子,後來才知道的。誰想到這孩子死活不跟著我,後來沒看住,自己跑了。」

  金子順道:「算了吧,你撒謊騙人是第一流的!上回你說蘇東坡的帖子你出手了,我跟酒井大佐說了,人家說你撒謊,東西還在你手裡。別說日本人不信你的話,我更是不信。」左雲浦再無法解釋,只好一口咬定,死硬到底:「事實如此,你們不相信,我也無可奈何。」金子順說:「算了,我也不和你掰扯,可我告訴你,酒井酷愛中國字畫,他看好了的東西,你藏是藏不住的,早點交出來吧,別惹火燒身。」

  左雲浦看著金子順走了,對著他遠去的背景吐了一口唾沫,嘴裡小聲咕噥道:「呸!算我瞎了眼,收了你這麼個畜牲做學生!」

  宋承祖和裘春海從大橋下摸出來,一直奔左雲浦家而去,專門追問虎子的消息。快到左雲浦家門口,宋承祖突然改變了主意,他讓裘春海回去照看天好她們,自己一個人去左雲浦家。

  事情也真巧了。那金子順帶著護兵剛走出左家大門,忽然發現前邊有人影在走動。夜深了,月黑頭加陰天,一般人不會出來走動。金子順斷定那個黑影一定是宋承祖,於是就悄悄在左家附近設下埋伏,單等著宋承祖上門自投羅網。這回還真讓金子順猜對了,那黑影就是宋承祖。

  夜深人靜,只有牆根兒上的小蛐蛐還在不知疲倦、無憂無慮地低吟著,整條街簡直就是一條死街。宋承祖翻牆進了左家院子,又輕輕用匕首撥開門插板。宋承祖悄無聲息地進了屋,這時候,左雲浦和他老婆都睡著了。宋承祖來到床前一把捅醒左雲浦,同時用匕首頂住他的脖子。左雲浦嚇得渾身抖如篩糠,左妻嚇得尖叫一聲。

  宋承祖低聲道:「別喊,要不然我宰了你們!」左雲浦聽聲音知道是宋承祖,在被窩裡抖索著:「宋,宋營長,你這是幹什麼?有話好好說。」宋承祖問:「我問你,員警署去抓我,是不是你告的密?」「冤枉啊,都是中國人,我為什麼要告你的密呢?」宋承祖問:「金子順為什麼三番兩次來找你?」左雲浦急忙解釋道:「他以前是我的學生,不爭氣的東西,投靠了日本人。他說日本人看好了我手裡的字貼,替日本人訛我的東西呢,我沒答應。」

  宋承祖這才問最要緊的事:「好,就算是這麼回事。我的兒子是不是被你領來家了?」左雲浦一口抵賴道:「沒有的事,你的兒子怎麼會到我家裡來呢?」宋承祖抽出匕首道:「看來你是不想說實話了,我就這麼個獨苗,你要不把他交出來,我今天就結果了你!」

  左雲浦害怕了:「別別別,我說,是我收養了他,他和你失散了,我收養了他還有罪嗎?」宋承祖急急地問:「他在哪裡?」左雲浦只得老實承認:「咳,我把他送到溥儀那兒去了。」

  宋承祖終於打聽到了虎子的下落,是真是假只能下一步再說,眼下得趕快從左家脫身。他從屋裡出來,為了不致有大的動靜,他仍然敏捷地越牆而過,然後緊貼著牆邊快步前行。忽然他發現不遠處有一條黑影緊跟著他,他知道事情不妙,拔出槍來,撒腿就跑。街上警笛大作,一群偽員警圍追堵截。宋承祖且戰且跑,二十響的盒子槍發揮著巷戰的威力。眼看著偽員警越來越多,宋承祖子彈打光,終於被金子順抓住。

  裘春海來到羅士圈子天好姐妹們的住處,好久也沒見爹回來,天星就對裘春海發脾氣,說他只想著自己的媳婦,太私心。天好也不放心爹,催他趕快看看爹的情況,裘春海只好再去左雲浦家。他剛走到那條街,就看到金子順率領偽員警正押著宋承祖走過來,裘春海悄悄地跑了。他摸著黑一溜小跑來到羅士圈子天好姐妹家,氣喘吁吁地向姐仨講述了他所見到的情況。天月首先放聲大哭,接著天好、天星也哭了,姐妹們哪經過這種事,好像天塌了一樣,真不知該咋辦才好。裘春海說:「都別哭了,哭也沒用,想辦法救出你爹要緊。」

  裘春海背著手,在屋裡踱著步子,竭力在想辦法,過了一會兒,他停住步子說:「這事不能急,一急就出亂子,現在得想辦法,給你爹送進一樣能讓他破開渾身繩索的東西!就是一段鋒利的鋸條!他有了這個東西,我就敢裡應外合了!」天好說:「好,讓我想想,你也快走吧,這地方你不能呆長了。」

  裘春海走出去,三姐妹呆坐著發愣。天好讓倆妹妹去睡覺,她自己卻走出窩棚。這時候,夜已很深了,她一個人在院裡慢慢地轉著,想著……。忽然她想起什麼,轉身進了屋子。

  天好烙一張大餅,反復地在鍋裡摔著,砰砰作響。天星和天月醒了,望著天好。「姐,深更半夜的你烙的什麼餅啊?」天星有點煩躁地問。天好不作聲,繼續摔餅。天星和天月從炕上爬起來走到她跟前,默默地看著。天好一邊摔著餅,一邊說:「這張餅就能救咱爹!」天星和天月面面相覷,不明白天好葫蘆裡賣的什麼靈丹妙藥。天好把烙好的大餅起了鍋,然後把大餅放到桌子上。天好從兜裡掏出一段鋒利的鋸條,從大餅的側面把鋸條塞進去。天月和天星輕輕地驚歎,她們終於明白了姐姐的主意。

  天好說:「這個法子雖然好,但咱們也要隨機應變。這件事不是鬧著玩的,要是讓人識破了,救不了咱爹,咱三個人也得跟著爹一塊兒坐牢,你們怕不怕?」「怕它個鳥!」天星總是快人快語。「大姐,說句實話,我怕……」天月是有點膽小怕事。天好說:「老三,我不怨你,爹也不會怨你,你不要去了,就在家裡!」天月趴在桌上哭了,她哭著說:「我是怕,可我一定要去,咱的命都是爹娘給的,大不了把命還給咱爹咱娘,我去……」天好心痛地把天月摟在懷裡,熱淚禁不住就掉下來,砸在天月的臉上。

  2

  姐妹仨度日如年,終於等到了接見日。這天,她們仨來到陰森恐怖的監獄,進了監獄,三個人跟著老獄警在走廊裡慢慢地走著。天月緊張得把裝著餅的包袱掉在地上,天好趕緊撿起包袱。獄警轉過身,盯著地上的包袱,似有所思。在會見室裡,老獄警抽著煙袋鍋,默默地看著那個包袱。仨女兒見了爹,一個個哭天抹淚的。

  宋承祖頗有氣概地說:「不要哭哭啼啼的,這哪像我的女兒!」「爹,我們不哭。」天星說著噪子裡發出哽咽聲。「爹,你可得好好保重自己呀。」天月的聲音更是充滿哭腔。宋承祖說:「我,你們就放心吧,交給你們一件任務。」「爹,你說吧,我們一定完成。」天好全是一付大姐姐的派頭。

  宋承祖加重語氣說:「記住了,你們一定要把他找到,他在哪裡你們問問他就知道了。」說著指自己的左臂,「找到他趕緊離開瀋陽,回山東,東北不是你們久留之地。」

  天星心直口快的倒糊塗了:「問他?他是誰?」聰明細心的天月踢了她一腳。天星這才明白了:「爹,你就放心,他是因為我丟的,就是死我也要找回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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