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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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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匹快馬奔來,到了四味樓門前,馬上的人帶住馬,朝裡面喊道:「喂,四味樓有人嗎?」那文和秀兒趕緊跑過去,那文說:「找誰?俺就是四味樓的。」馬上那人是老四,他的棉袍子已經被打爛,翻出一團團棉花。老四說:「是大嫂吧?」那文點點頭。老四說:「朱團長和三江紅已經退回哈爾濱,正在香坊街一帶修築陣地,叫我來報個平安。」說完調轉馬頭打馬而去。

  那文和秀兒歎口氣,進了屋,卻和朱開山老兩口走了個碰頭。那文說:「娘,老二他們退回來了。」朱開山說:「在哪?」那文說:「說是在香坊街一帶修陣地呢!剛才打發人來報了個平安。」秀兒問:「爹,你這是要去哪兒啊?」文他娘說:「你爹又改主意了。」秀兒說:「開庭去?」朱開山點點頭,朝那文說:「大媳婦,你把生子叫來。」那文說:「爹,叫他幹什麼?」朱開山說:「叫他去看看那些賣國的法官怎麼出賣山河礦,怎麼出賣咱們國家,我興許看不見這些狗東西的明天了,叫生子記著,將來替我和他們算帳!」

  森田和石川坐在審判廳門外走廊的長椅上。朱開山、傳傑帶著生子過來。森田見朱開山來了,站起來微微笑著說:「朱老先生,咱們又見面了。」朱開山說:「你那爪子好利索了?」森田說:「多少有點疼,不過心情還不錯。」朱開山說:「是覺得官司能打贏吧?」森田說:「不僅如此,還有哈爾濱即將落入帝國之手。朱老先生,你的心情也不錯吧?」朱開山說:「不好。」森田說:「朱老先生倒是個說實話的人。」朱開山說:「辛辛苦苦開的煤礦叫你森田奪去了,我心情能好嗎?中國的哈爾濱要叫日本霸佔了,我心情能好嗎?」森田說:「朱老先生,不要想不開,你的大兒子朱傳文就比你聰明,心甘情願和我森田合作,現在已經是東省商會的會長了。」

  朱開山說:「知道,他現在是挺好,不知道他將來是個什麼下場。」森田說:「朱老先生,你對將來有什麼看法呀?」朱開山說:「有點看法,都很簡單,第一條將來中國還是中國人的,你們日本人還得回去,回到那幾個小島子上去;第二條你們走的時候,肯定留下了一片片自個兒人的屍首,還有滿世界對你們的駡名!」

  森田仰面大笑道:「朱老先生,你這只是一廂情願呢!知道嗎?日本是神的民族,天照大神不僅要照耀滿洲,照耀中國,還將照耀整個世界。」朱開山低頭問生子說:「生子,他的話你明白嗎?」生子說:「俺不明白,他說的就像那個跳大神的話一樣,都是夢裡的東西。」朱開山朝森田說:「森田總裁,聽見了,孩子是不會說假話的。」森田也一笑道:「法官更不會說假話的。你聽見那隆隆的炮聲了嗎?我的話會很快被印證的,老先生。」

  在遠處隆隆的炮聲裡,開庭了。梁法官端坐在主審法官的位置上,神情莊嚴。他敲了一下法錘,目不旁視,拿起宣判書,開始宣讀:「中華民國,東省特別行政區高等法院民事三廳,現在對山河煤礦礦權糾紛一案開始宣判。原告中國山河煤礦,被告日本森田物產。連日來,本廳對山河煤礦礦權糾紛一案進行了認真詳盡的調查審理,認為:一、原告訴被告森田物產未經山河煤礦股東大會許可,私自收購東勝商社在山河煤礦的股份,證據確鑿,事實清楚,本廳予以採信;二、原告所訴被告森田物產將銀行貸款作為自有資金讓東勝商社用於購買山河煤礦的股份,證據確鑿,事實清楚,本廳予以採信。本廳根據上述兩點,現在判決如下……」

  突然,一顆炮彈呼嘯著落在法庭屋頂,轟然炸響。法庭裡的人慌忙躲藏,瓦片、大片的天花板還有塵土瀑布似的落下來。片刻,梁法官從審判桌下面鑽出來,拍了拍頭上、身上的灰塵,面不改色,要繼續宣判。森田卻暴躁地咆哮起來:「夠了,夠了,聽聽炮聲吧!這就是最好的宣判!」梁法官輕蔑地看了他一眼,語調不變:「本廳根據上述兩點,現在判決如下:一、根據中華民國商務通律第六十三條第四款之規定,被告森田物產無權收購山河煤礦股份,更無權佔有山河煤礦;二、依據中華民國民法第三十四條第六款之規定,被告森田物產以借貸資金充當自有資金,實屬欺詐,收購山河煤礦股份無效;三、由於被告森田物產上述違法、違規行為給山河煤礦造成的一切經濟損失均由被告森田物產全額賠償!」

  森田一言不發,帶著石川就往外走。梁法官喊了聲:「被告站住。」森田和石川一愣怔停下來,梁法官說:「此判決為終審判決,從宣判之日起,即發生法律效力!」森田冷笑著說:「法律效力?連哈爾濱都已經是大日本帝國的了!」說完揚長而去。

  朱開山領著傳傑和生子上前給梁法官鞠了一躬,說:「梁法官,謝謝你,雖然日本人就要打進來了,我還得謝謝你!謝謝你給中國人主持公道!」梁法官說:「公正執法是一個司法人員的天職。」傳傑擔心道:「梁法官你就不怕張景惠和你過不去嗎?」梁法官說:「是啊,他饒不了我,可是,鳥之將死,尚有一鳴,國之將破,還要一戰,為了法律之公正、中國之主權,本人豈能無有一搏?」朱開山含著淚,緊緊地握住梁法官的手。梁法官拍了拍生子說:「孩子,永遠別忘了,咱們是中國人。」

  生子放下電話,轉頭對那文說:「娘,俺都是照你教俺說的跟爹說的。」那文說:「不孬,裝得怪像呢。」秀兒走過來說:「你娘倆在這演什麼戲啊?」那文一笑說:「看你說的,俺能會演戲嗎?俺在這教生子怎麼打電話。」說完,趕緊拽著生子走了。

  吃了飯,那文穿了件長長的棉袍,領著生子下樓來,迎面碰上玉書。玉書問:「大嫂,大黑天這是上哪呀?」那文說:「哪也不去,剛吃飽,領生子出去消消食。」玉書說:「小心哪,這炮火連天的,別走遠了。」那文顧不得回答,領著生子急急忙忙往院外走。

  玉書覺得這娘倆有點奇怪,轉身慢慢朝樓上走去,不時回頭望著。秀兒從自己的房間出來說:「玉書,你瞅什麼呢?」玉書說:「大嫂剛剛領生子出去,那神情好像不大對。」秀兒說:「對了,下午啊,我聽他們好像和大哥通電話呢!」玉書說:「和大哥通電話?你告訴咱爹了嗎?」秀兒說:「他們一家人通個電話怎麼了?」玉書說:「朱傳文還算咱家裡人嗎?走,趕緊告訴爹。」

  離四味樓不遠的地方,停了一輛黑色轎車。那文和生子走過去。傳文從車上下來,涎著臉說:「都想明白了?」那文說:「都想明白了。」傳文說:「願意跟我打香腰去?」那文說:「願意,一百個願意。」傳文說:「我怎麼看你臉色不對呢?」那文說:「俺是怕叫爹知道。」傳文說:「咱做得這麼機密,他上哪知道?」

  生子突然喊了聲說:「爺爺來了!」傳文一驚,趕忙轉頭望去說:「在哪?」生子朝黑影裡指指說:「那不是嗎?就在那兒。」那文趁他回身的空,解開長棉袍的扣子,從裡面往外抽出一把挺長的柳葉刀來,揮手就往傳文頭上砍。傳文驚叫一聲,低頭躲過,飛起一腳踢掉了那文手中的刀。生子撲上去,抱住傳文的大腿就咬。傳文一抬腳,把生子踢開老遠。

  朱開山帶著文他娘、秀兒沖過來,後面還跟著玉書。文他娘說:「老大,你個喪良心的,下死手啊?」傳文也不說話,慌忙鑽進轎車跑了。朱開山大吼一聲道:「你給我站下。」那轎車沒跑出去多遠,還真停下來了。傳文從車窗裡探出頭說:「爹,日本人眼瞅進哈爾濱了,趕緊去給森田說句好話吧!要不真有你難看的!還指派那文當刺客,她是我的對手嗎?生子,別生爹的氣,爹剛剛才用了五成的力氣。」文他娘跺著腳說:「老大,你給我回來!」傳文說:「娘,你老別害怕,養老送終就得靠我了,他們哪個也指望不了。」朱開山說:「老大,你有本事把車倒回來。」傳文嘿嘿一笑道:「爹,我有點本事也不如你,你一隻手都差點要了我的命,何況今晚又添了那文那麼個母夜叉。」

  那文指著傳文說:「不用你罵,今晚上,惡鬼就去掐死你。」玉書說:「不用鬼掐,老百姓早晚審判你。」傳文說:「你呀,書都白念了,跟三兒跑,等著倒瞎黴吧!還懷了個孩子,生下來也得跟你們窮個吊蛋兒精光!」傳文又朝秀兒喊道:「秀兒,你是個老實人,日本人來了,有什麼難處和大哥說,別不好意思。」秀兒厭惡地說:「你閉嘴,趕緊走吧!」傳文又喊道:「娘,俺給你拜個早年了!」文他娘說:「呸!你噁心死我了,你枉為朱家的人,枉為中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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