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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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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家人困在四味樓裡愁眉不展,除了傳文,都無心照管飯店的生意。不少股東已經開始退股,招的工人也有撂挑子回家的。

  這日夜裡,傳武回來了。全家人圍坐在一起,眼巴巴盼著他能帶來好消息。傳武說:「少帥來電話了,東北軍已經照會關東軍,限期他們撤兵。少帥還命令我們明天把部隊開到甲子溝,修築陣地,觀察日本人動靜。」文他娘說:「這麼看來,是要打一仗了?」朱開山說:「插什麼嘴,聽老二說。」傳武說:「說打也未必,那得看日本人走到哪一步。」朱開山說:「要是關東軍到了期限還是不退兵呢?」傳武說:「少帥說,到時候再聽他的命令。」

  傳傑問道:「二哥,現在這麼個陣勢,你說山河礦是停產還是繼續挖煤?」傳文說:「這還用問嗎?趕緊停下來,槍炮一響,命都保不住,誰還給你開礦?」朱開山說:「不是還沒開仗嗎?咱該怎麼幹還怎麼幹。」那文說:「對呀,爹,不能叫日本人看出來咱膽怯了。」玉書說:「是呀,不能長日本人的威風。」傳武說:「少帥估計,關東軍這次行動很可能只是一次試探,不會走得太遠。他還叫我轉告爹,你不用太慌張。」朱開山說:「爹心裡頭有底了。」

  傳武從父親的房間出來,文他娘跟出來說:「今晚你就住家裡吧!」傳武說:「明天還得帶隊伍去甲子溝呢!」文他娘說:「那也得進去看一眼秀兒。」傳武想了想說:「那好吧。」

  傳武進了屋,秀兒迎上去,卻又本能地避過他的眼光,低頭說:「事情說完了?」傳武點點頭。秀兒又問,卻不知說漏了嘴:「和日本人能打起來嗎,一郎?」傳武說:「說什麼呢?一郎?一郎在哪啊?」秀兒慌了說:「那天,那天一郎來咱們家了,還吃打鹵麵了。」傳武並不追問,只說:「眼下看,仗是打不起來,僵持下去就不好說了。」秀兒說:「今晚就住這兒吧。」傳武說:「不了,這就回去。」生子悄悄進來說:「二叔,你還走嗎?」傳武說:「生子,還沒睡呢?二叔不走,你替二叔當兵去啊?」生子說:「二叔,你再不回來,二嬸就把你休了。」秀兒臉紅了說:「瞎說,生子。」生子說:「瞪啥眼呢,俺娘就是這麼說的。」傳武看看秀兒,秀兒把臉轉到一邊。生子悄悄地溜出去了。

  傳武沉默片刻說:「生子說得也對,秀兒,別這麼等我了,你再找個人吧!」秀兒不放聲。傳武說:「和你說話,你聽沒聽見?」秀兒內心惶惑不安,一張嘴又說:「俺聽見了,一郎。」傳武看她一眼說:「一郎在哪呢,你怎麼老說他?」秀兒含糊了半天說:「他回天津了。」傳武瞅著秀兒說:「回天津了?那你老念叨他幹什麼?」秀兒害怕了,抽抽噎噎地哭了說:「俺,俺也不知道。」

  文他娘一直不放心,進屋來正碰上秀兒抹淚,沉下臉來說:「老二,你這個活獸進門就惹秀兒哭。」秀兒擦了擦眼淚說:「娘,沒事,是俺自己不知怎麼……」傳武說:「娘,秀兒怎麼了這是?說話顛三倒四的。」文他娘奇怪道:「沒覺出來啊!」傳武說:「那你是沒注意!趕緊給她再找個人吧!這麼下去她還不知能憋出個什麼病。」文他娘說:「你給我閉嘴,還嫌你作孽不夠嗎?」傳武轉身下樓,邊走邊說:「反正我是說了,辦不辦就在你們了!」

  拂曉,甲子溝附近的一處山坡,傳武指著鋪在地上的地圖,給身邊的幾個軍官交代任務:「張營長你們佔領這面的八二高地;崔營長你們向西面,在七九高地上修築工事;孫營長你們向北隱蔽在這個方位,作為預備隊隨時準備接應。」幾個軍官答應著,各自領命而去。一個參謀將望遠鏡遞給傳武說:「團長,你往那面看。」傳武接過望遠鏡看了看說:「上午就有那一大片帳篷嗎?」參謀說:「沒有,絕對沒有。」傳武說:「看來小鬼子是真要打呀,趕緊報告少帥。」參謀答應著,轉身去搖電話,一會兒接通了,傳武接過話筒,報告道:「少帥,有重要情況報告:剛剛發現關東軍又增援了大概一個營的兵力,怎麼辦?」張學良說:「傳武,在限定的時間之內,無論出現什麼情況,絕對不能首先開槍。不要緊張,增援你們的騎兵團已經在途中了。」傳武問:「少帥,如果關東軍首先開槍呢?」張學良說:「那也要保持克制。」傳武說:「怎麼克制?任憑關東軍打嗎?」張學良口氣嚴厲起來說:「你是軍人,聽從命令!」傳武憤憤地說:「好吧。」他掛了電話,幾個參謀圍上來問:「團長,少帥怎麼說?」傳武說:「傳我的命令:各營做好戰鬥準備,只要關東軍開槍,就往死裡打!」

  山河煤礦辦公室裡,紹景急火火地跑進來對朱開山說:「總經理,關東軍增兵了!」朱開山問:「來了多少?」紹景說:「反正不少,又是汽車又是馬隊。我說總經理,大戰在即,咱們還是把重要的設備拉走吧,讓工人們回家。」朱開山說:「紹景,出水才見兩腿泥呢,一槍還沒放,你就要散夥?」紹景說:「總經理,難道滿山遍野的軍隊是來郊遊的嗎?」朱開山笑笑說:「紹景,看來你到底還是年輕,仗不是說打就打起來的。當年,八國聯軍打北平,也是經過了外交上的多少回周折,最後才調兵遣將的,現在才哪到哪啊?」紹景苦著臉說:「一旦打起來就來不及了。」朱開山擺擺手說:「我看不會有那個一旦。」紹景說:「那關東軍增兵什麼意思?」朱開山說:「他那是嚇唬人,咱這面要是撤了,就長了關東軍的志氣,滅了傳武他們東北軍的威風。」

  「說得好!」院外忽然傳來一個洪亮的聲音,朱開山和紹景都一愣,卻見姚廳長和秦秘書進了辦公室。

  紹景說:「姚廳長,您怎麼來了?聽說您不是……」姚廳長嘻嘻一笑說:「本人官復原職了,當然要來看看職責範圍內的山河煤礦。」紹景皺眉說:「看什麼看,馬上要開戰了。」朱開山說:「姚廳長,您來了,我們更放心了。可是,到底怎麼回子事啊?」姚廳長說:「是啊!中國的事就是這樣,當官的下去快,上來也快。就看你頂頭上司是誰了。東省不是剛換了個行政長官嗎!」

  朱開山問:「姚廳長,您吃飯了嗎?」姚廳長說:「今晚上不吃飯,我專門上你們這來喝酒來了。」紹景說:「姚廳長,眼瞅著開戰了,你還有心思喝酒?」姚廳長笑而不答,而是招呼大家說:「諸位都坐下來,坐下來。」朱開山說:「姚廳長,看來你是有話要說啊?」姚廳長點點頭說:「就是來給大家送定心丸的!在奉天政府限定的時間之內,關東軍肯定撤走。」紹景說:「這可能嗎?兩邊的大炮都架起來了,還能不打?」姚廳長說:「據本人分析,關東軍切斷鐵路,一是破壞你們山河礦的生產,這還是小的;二更重要的是想試探一下,剛主持東北軍政事務的張學良張少帥對日本人是什麼態度?既然少帥已經派兵來了,還限定時間叫關東軍撤走,那小鬼子也就明白了少帥的態度:不會向他們日本人低頭,關東軍自然也就撤兵了。這不是好事嗎?所以我今晚來找酒喝!」

  紹景說:「姚廳長,不過下午關東軍又增兵來了。」姚廳長說:「是嗎?他能增兵,那少帥就不能增兵嗎?」朱開山笑道:「看來,姚廳長今晚非要喝酒了。紹景,上伙房看看,叫他們弄兩個菜,請姚廳長嘗嘗山河煤礦的口味。」姚廳長回頭對秦秘書說:「去把車上那幾瓶茅臺和西鳳搬進來,今天,和山河煤礦的老少爺們把酒談開礦,趁月賞兵馬!」朱開山稱讚說:「好啊,這也算今晚上山河礦的一道美景。」姚廳長說:「人生之一大快事!」眾人哈哈大笑。

  森田宅邸書房,尾崎少佐給森田打來電話,告訴他撤兵的消息,森田很是不解,對著話筒吼道:「什麼,你們要撤兵,為什麼?」尾崎說:「老師,這是帝國陸軍參謀本部的命令。」森田說:「關東軍不是已經向甲子溝增兵了嗎?」 尾崎說:「老師,東北軍那面也增兵。」森田說:「這麼說張學良比他父親強硬,決心和帝國作對了?」尾崎說:「陸軍參謀本部也是這個看法。」森田沉默良久說:「如今的帝國軍人都是廢物。」

  他狠狠地摔了電話,重重地坐下,恨恨道:「恥辱,天照大神子孫的恥辱!」石川問:「總裁,那甲子溝煤礦就徹底失去了?」森田冷笑著說:「輕易放棄不是我的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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