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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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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文又晃晃悠悠來到朱開山跟前說:「爹,俺祝你長壽,祝山河礦興旺,也祝咱朱家興旺。」朱開山見傳文眼裡轉悠著眼淚,勸他說:「老大,別喝了,我看你像是多了。」傳文說:「多什麼多,不多這一杯呀!」不等朱開山舉杯,自己一飲而盡,一步三搖地朝外面走去。 他回到自己屋,對著那文的梳妝鏡,看見鏡子裡的人已有了白髮,罵著說:「你是誰呀,你叫什麼名啊?俺叫朱傳文,俺是朱家的老大。老大是幹什麼的呀?那文告訴俺,家裡的老大就是朝廷裡的大臣、宰相,呸!朱傳文啊,你還大臣呢,你還宰相呢,現如今你趕上人家朱傳傑差遠了,人家是副總經理,人家是爹的紅人,你算個什麼東西啊?」 他越說聲越高,那文跑了進來說:「你叫喊什麼呢?小點聲。」傳文說:「俺能叫喊什麼?俺一個廢物,也就配給人家老三提提倒了的鞋跟,撣撣長衫上的灰,俺還能叫喊什麼?」那文說:「哎呀,你的出息,喝點酒,跑這來罵大街了!」傳文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頭栽在床上,號啕道:「俺哪還有個老大的模樣啊!」那文說:「你是不是瘋了?閉上嘴!」可那文越勸,傳文哭得越厲害,乾脆一把推開那文,沖了出去。 傳文借著一股酒勁,愣愣地就往酒樓的前廳闖,任誰也拉不住,邊走邊嘟囔:「他們在山東老家都怎麼說的,叫俺端起老大的架子來,還說把家裡的事情都交給俺,可是今天呢?」那文死死地拽住他。傳文就是不肯停下來,說:「不行,今天俺就想要個公道,俺憋了多少年了!什麼都不要,俺也得要這個公道!」 前廳裡,慶祝的股東們已經走得差不多了,只一張主桌邊,朱開山等還陪著姚廳長說話。傳文一頭拱進來。朱開山問他:「有事啊,老大?」傳文愣怔了,剛才的瘋勁面對他爹怎麼也使不出來。那文從後頭擠進來,笑著說:「爹,傳文是想來問問,用不用上點主食?」傳文忙哈腰說:「是啊,爹,你看是下麵條,還是撈乾飯?」朱開山說:「那就下碗面吧!」那文忙拉著傳文往外走,剛一出了門,傳文又要來勁,說:「不對,我不是來問這的。」那文氣得直扭他的胳膊,吆喝了幾個夥計,連抬帶架把他弄回屋。 朱開山送走了姚廳長,回屋問文他娘:「晚上老大在院子裡嚷嚷什麼?」文他娘說:「我也是後來聽夥計們說的,說老大嫌咱們對他不公了!」朱開山說:「怎麼不公了?」文他娘說:「說是叫三兒當上了山河礦的頭頭,他什麼也沒撈著當。」朱開山說:「這個糊塗蛋,我和他說去!」文他娘攔住說:「都什麼時候了?人家還不早睡下了?再說老大那也是酒話呀!」朱開山歎一聲道:「咳!這個老大,還指望著他將來頂起家裡的這攤子事呢。」文他娘說:「咱就別計較了!你還不知道他,品行倒是厚道,就是心眼小了點兒。」 第三十五章 1 山河煤礦礦區內的鐵路旁,一列裝滿煤炭的列車蓄勢待發。車頭上系滿了紅色的彩球、彩帶,列車兩旁彩旗招展,站滿了山河煤礦的工人。傳傑和紹景扯著一塊長長的紅綢子,朱開山站在他倆中間。紹景朝周圍的工人們大聲說:「山河煤礦的第一車煤就要登程出發了,下面請咱們的總經理朱開山剪綵!」礦工們熱烈地鼓掌。朱開山說:「老少爺們們,今天的天氣怎麼樣啊?」眾人迎合著喊:「好,好天氣!」朱開山說:「瓦藍的天空,通紅的太陽,老天爺也給咱道喜了!山河礦出了頭一車煤,是大夥的榮耀,是中國人的榮耀!」紹景小聲說:「大爺,您得再講講山河礦對於東北的發展,對於實業強國的意義呀!」朱開山笑了笑,搖搖頭說:「我看就說這些吧!」說著,剪斷紅綢子,高聲發令:「開車!」 一時鞭炮驟響,汽笛長鳴,山河礦裡一片歡騰。列車徐徐起動。 然而山河人的喜慶沒多久,運煤的火車又轟隆隆地開回了原地——日本陸軍參謀本部命令尾崎大佐,率部以軍事演習的名義,派關東軍切斷了山河煤礦的鐵路線。運煤車是讓日本人的槍炮硬硬地逼了回來。 朱開山忙召集傳傑、紹景和幾個大股東商議對策。紹景說:「這事,我看用不著太犯愁。我懂日語,我可以去和關東軍們理論。這是中國山河煤礦的鐵路,你們憑什麼擅自佔據?」朱開山說:「紹景,你那些道理說不動關東軍,那些東西根本不聽道理!」紹景說:「不聽我也有辦法。」說著他從腰裡掏出把小手槍,拍到桌子上, 「實在不行,我和他們同歸於盡!」一個股東瞪他一眼說:「收起你的小槍吧!這麼大的事,你找也是白找,或許關東軍的演習只是三天五天的事,等等看吧!」朱開山說:「關東軍都開來了,事情是不小啊!在這種事上,咱們都是穿不動大鞋的小螞蟻啊!我讓三兒去問他二哥了。咱得摸清是怎麼回子事。」一會兒傳傑回來說:「俺二哥打聽清了,占鐵道的是關東軍尾崎大佐的部隊。二哥已經向少帥報告了,少帥他們也開會商議對策呢。」眾人聽了,心裡都是沉甸甸的。朱開山說:「前兩天,姚廳長因為給咱的批文被停了職,這又占了鐵道,小日本的路子野著呢。」 紹景騎著摩托,沿鐵路急行。他一身西式打扮,又會日語,再加上一個耀武揚威的摩托車,竟然一路暢通地摸到了尾崎的辦公室。 紹景大搖大擺地進了屋,看見一個清瘦文雅的軍官在桌邊看書,便操著日語問:「你是這裡的指揮官嗎?」尾崎點點頭說:「尾崎俊男,官拜大佐。你是什麼人?」紹景說:「潘紹景,山河煤礦的。」尾崎說:「你會說日語?」紹景說:「在日本讀過幾年書。」尾崎一笑道:「那也算有緣哪,裡面請!」 紹景坐下,看見屋裡一面牆上是一幅巨大的東北地圖,地圖上卻懸了一面日本太陽旗,又激憤起來,徑直問道:「這裡是中國的領土,中國的煤礦,中國的鐵路,你們有什麼道理擅自佔據?」尾崎笑了笑:「年輕人不要激動,激動是兵家的大忌,也是你們商家的大忌!」紹景說:「我不能不激動,你們這是侵犯了中國主權。」尾崎說:「還是不要激動,激動是要出危險的,記得你們中國的張飛不就是一激動要為關雲長報仇而丟了腦袋嗎?來,喝點酒,鎮定鎮定。年輕人喜歡日本的清酒嗎?」說著給自己和紹景各斟了一杯酒。紹景說:「我今天沒工夫給你談清酒。」 尾崎一笑,又問:「你在日本的哪個城市讀書呀?」紹景說:「奈良。」尾崎咂著清酒說:「奈良好啊,日本幾代天皇都在奈良建都,可以說奈良是日本人的精神故鄉。還有奈良的建築,可以說是亞洲都城建築的傑出典範,人們不是這樣說嗎,奈良是東方的羅馬。」紹景冷笑道:「大概你也知道吧,奈良的建築與中國唐代長安的宮廷建築一脈相承,甚至可以說是仿照中國長安建的!」尾崎笑了笑,點頭說:「是這樣,歷史上就是這樣。可是如今呢?如今的中國已經遠遠地落在日本後面了,不對嗎,年輕人?」紹景說:「你好意思說這種事情嗎?」尾崎說:「這是事實,我為什麼會不好意思說呢?」紹景說:「中國今天的落後完全是你們侵略和掠奪的結果!我問你,什麼時候結束演習?什麼時候撤兵?」尾崎說:「我是軍人,到現在我還沒有接到停止演習的命令。所以,年輕人,我無法回答你的問題。」 紹景突然從夾克裡拔出他的小手槍來,對著尾崎說:「今天,不撤兵,你我就在這裡同歸於盡!」尾崎稍一錯愕,看看紹景顫動的手和因激動而變紅的臉,又笑了說:「也好,那我們共同喝一杯壯行酒。」他舉著一杯酒,緩緩地走過去,突然一個擒拿動作俐落地奪下了紹景的小手槍,順勢抽出彈夾,將子彈一顆一顆推落到地上,微笑著說:「槍是不錯,最新款式的,可惜不是你玩的。」他把手槍遞還給紹景,「記住,不要再拿這種東西對著關東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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