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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八


  傳傑站起來說:「劉掌櫃想得周到,是得說說細帳。奉天附近的撫順煤礦,大夥聽說過吧?當初,它就是一個熱河人和一個山東人最先開起來的。那是清朝末年的事,開工的第二年,一天就能開出三百噸煤來,一噸煤去了花費,淨剩八塊大洋,一天就淨剩兩千四百塊大洋,一個月呢?一年呢?十年呢?這個賬不用我算,大夥比我清亮吧?」

  有人高聲說:「這還用算嗎?天底下上哪去找這麼賺錢的買賣,幹了!」紹景站起來說:「既然老少爺們兒都有這個心,合夥開煤礦的事我看就這麼定了吧!還有件事得和大夥商議,我和傳傑為咱這個煤礦起了個名,叫山河煤礦。」有人問道:「這個名有什麼講究嗎?」傳傑說:「要說太大的講究也沒有。山,指的是山東;河,指的是熱河。叫山河煤礦,就是說這個煤礦是咱山東人和熱河人共同開辦的。」眾人贊同說:「好,這個名字好!給熱河人提了氣,給山東人揚了名!」

  山河煤礦的事議定後,傳傑回到家裡又在屋裡開起了小會。傳傑、玉書、那文已經落座,生子拽著秀兒進來了。秀兒說:「大嫂,俺又不明白生意,叫俺來說什麼?」那文說:「先別說你懂不懂做生意,你是不是咱朱家的人吧?」傳傑也說:「二嫂,這麼大的事還是咱一塊兒商議一下好。」秀兒這才坐下。傳傑說:「咱爹咱娘和大哥不在家,咱這條街上合夥開煤礦,咱家到底投多少錢,咱幾個得商議一下。」那文說:「這兩天,我就在想,做生意誰不圖個利大?既然開煤礦是賺大錢的買賣,咱不妨就下一把大賭注。」玉書說:「我同意大嫂的意見。」

  秀兒說:「這麼大的事,是不是等咱爹他們回來再定奪?」傳傑不以為然道:「這又不是什麼看不清的事情,等他們回來怕是事情已經晚了。我愁的是,眼下咱家賬上拿不出太多的錢來。」那文說:「好辦哪,咱把四味樓抵押出去,不就從錢莊拿出錢來了嗎?」傳傑有些疑慮說:「這恐怕咱爹不會答應吧?」那文搖著頭說:「你呀老三,白跟咱爹這麼多年了!咱爹是個什麼樣的人物你不知道嗎?咱爹看事情講究一個大,做事情講究一個新!開煤礦大不大?新不新?這不正投咱爹的心意嗎?不用思前想後了,明天就上錢莊抵押四味樓去!」秀兒說:「要是咱爹不高興呢?」那文用手指點著秀兒說:「你呀,你當咱爹是你嗎?遇上件事,八百年拿不出主意——就瞧好吧!知道咱把四味樓押上,他臉上的老褶子不笑平了,才怪呢!」說得四個人都笑了。

  玉書問道:「你和紹景的開採申請書遞上去了吧?」傳傑說:「遞上去了,他們還能不同意嗎?實業強國是現在的潮流啊。」那文問道:「你老東省東省的,這個東省具體指哪兒說的啊?」傳傑說:「東省是為了方便管理中東鐵路附近的地區設立的,叫全了應該說是東省特別行政區。它包括了哈爾濱,東到綏芬河,西到滿洲里,南面一直到長春,這麼大片地方呢!東省和黑龍江省、吉林省一樣,直接歸中央政府管。」

  東省礦業廳姚廳長的秘書老秦正伏案處理公務。森田物產的副總裁石川進來。秦秘書抬起頭,禮貌地招呼道:「你好,石川先生。」石川一臉的不悅道:「秦秘書,我能好嗎?往這跑了多少個來回,腿都跑細了!開採申請書該批復了吧?」秦秘書賠著笑說:「石川先生,實在對不起,這兩天姚廳長又下去視察了。」石川說:「昨天開會,今天視察,森田總裁懷疑你們有沒有誠意批復我們開採甲子溝煤礦的申請!」秦秘書說:「哪能沒有誠意!為你們開採甲子溝煤礦的事,大會小會開了不下十幾次。」石川說:「那什麼時候能批復呢?」秦秘書說:「姚廳長說了儘快,必須儘快!這件事不僅關乎東北的開發,也關乎中日兩國的關係呀!」

  石川哼了一聲,扭頭就走,正跟傳傑和紹景走了個碰頭。石川怒氣難平,走過傳傑和紹景身邊的時候,用日語嘟囔著說:「中國人真是比泥鰍還要滑。」紹景站住,轉身用日語問他說:「你剛才說什麼?」石川一驚道:「我,我什麼也沒說呀!我說什麼了嗎?」說罷,倉皇下樓。傳傑問紹景說:「他剛才說什麼啊?」紹景說:「罵中國人比泥鰍還滑。」傳傑望著快步下樓的石川說:「你們日本人比鬼都奸。」

  二人見過秦秘書,秦秘書招呼二人坐下,說:「光在開採申請書上見過你們的名字,今日得見,歡迎!歡迎!」紹景問:「秦秘書,我們的申請書看過了嗎?」秦秘書說:「看過了,姚廳長親自看了。」傳傑說:「有什麼問題嗎?」秦秘書說:「問題嘛,姚廳長倒沒說。」傳傑說:「那什麼時候能批准呢?」秦秘書說:「那就難說了。日本的森田物產也要開採甲子溝煤礦,他們的開採申請書報上來也有日子了,姚廳長還沒有定下個准主意呢!何況你們才報上來一個禮拜。」紹景說:「剛才,從這出去的就是森田物產的人?」秦秘書點點頭說:「森田物產的副總裁石川。」

  傳傑說:「你們不會把甲子溝煤礦交給日本人開採吧?」秦秘書問道:「為什麼不能啊?」傳傑說:「中國人的礦山怎麼能讓日本人開採?」秦秘書一笑說:「別說礦山哪,你放眼看一看全東北住了多少日本人的軍隊!」紹景說:「難道你們能把甲子溝煤礦讓給日本人?」秦秘書說:「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啊!」傳傑說:「秦秘書,我們可以見一下姚廳長嗎?」秦秘書說:「姚廳長今天不在,下去視察了。」紹景說:「我冒昧地問一句:甲子溝煤礦讓日本人開,還是讓我們山河煤礦開,姚廳長是什麼意思?」秦秘書饒有深意地笑了笑說:「在這種中國企業和日本企業的利益出現衝突的時候,姚廳長一向格外小心,有時候即便他拿了主意,上面不還有管著他的人嗎?」傳傑和紹景相視一笑說:「秦秘書,不管怎麼說,還求您多費心,拜託了。」秦秘書說:「客氣,客氣,應當的。」

  二人告辭出來。傳傑說:「日本人也看上了甲子溝煤礦,這真沒想到!」紹景說:「並不奇怪呀!日本人早在明治維新之後,就確定了所謂『大陸政策』,其中就包括了佔領中國的臺灣和東北的計畫。為實現這個計畫,日本人多少年來派了無數的間諜來秘密勘察咱們東北的礦藏、物產。」傳傑說:「可是,省礦業廳到今天還糊塗,還拿不准主意!」紹景說:「昏庸腐敗的政府。」傳傑說:「罵他們也沒用,眼下咱怎麼拿到煤礦的開採權呢?」紹景說:「他們不是昏庸,不是腐敗嗎?是不是給他們上點兒銀子,當官的就認銀子!」傳傑笑了說:「剛才你還罵腐敗,再上銀子不是叫他們腐上加腐,敗上加敗嗎?」紹景說:「可是,要辦事,上銀子管用啊!」傳傑搖搖頭說:「還是先別動這個心思吧!既然森田物產也要開發甲子溝煤礦,那就是咱們的對手,咱先得弄清楚森田物產是個什麼東西,是吧?」紹景說:「這事我來辦。咱就從他的根兒上查,日本我還有同學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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