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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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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傳武一身戎裝,急匆匆走進少帥辦公室。

  張學良見他進來,簡短道:「是這樣,朱副官,大帥過世的消息,我想過幾天就公之於世,在公佈之前為穩定局勢,我想把咱們東北軍內部的人事動一動。」傳武說:「這事聽說了。」張學良說:「現在,我委任你為東北軍駐哈爾濱陸軍步兵第十八旅七十六團團長。」傳武一怔,沒有馬上回答。張學良說:「怎麼,不答應?」傳武說:「少帥,你知道我沒有帶過那麼多人。」張學良笑了笑,說:「凡事總得有個第一次。過去你沒有帶過一個團,從今天起你就帶吧。有什麼難辦的事儘管和我說,咱們畢竟朝夕相處了這麼多年。」傳武點著頭說:「那好吧,謝少帥栽培。什麼時候出發?」張學良說:「明天早上。更多的事我就不叮囑了。眼下,我最擔心的是日本人趁機作亂,你到任之後一旦和日本人打交道,務必小心,不要感情用事,不要輕舉妄動。」傳武說:「是,遵命。少帥,有件事我始終想問,咱們東北為什麼允許日本人駐軍?」張學良說:「南滿鐵路早叫日本人占了,當初有條約規定,允許他們在鐵路附近駐少量軍隊。」傳武說:「那為什麼在北滿還有日本人的駐軍?」張學良說:「那是大帥在的時候,日本人打著協助抵禦蘇聯的名義開過去的。這些歷史舊賬早晚解決,但不是今天要辦的事。今天,首要的事情,就是要把東北的局勢控制住,穩定下來。」傳武點頭向張學良敬了個禮,轉身出去。

  森田宅邸裡,日本商人森田物產的總裁森田正在寫書法。他矮矮胖胖,一身和服,六十開外的樣子,戴了副黑框眼鏡。副總裁石川領著一郎進來說:「總裁,這位先生要見你。他是天津來的,有咱們天津分號的引薦信。」森田放下毛筆,轉過身來,費勁地望著一郎說:「靠前點兒。」龜田一郎向前走了兩步,鞠躬敬禮說:「在下龜田一郎,初次相見,請老前輩多多關照。」森田說:「再靠前點兒。」一郎又上前幾步,森田眯縫著眼打量他說:「孩子,你是天照大神的子孫嗎?」一郎說:「我是真正的日本人,老家是九州福岡。」森田說:「哦,咱們還是同鄉呢!來哈爾濱幹什麼?」一郎說:「考察市場,想來做點兒生意。」森田說:「什麼時候來到中國的?」一郎說:「很小隨父母來的,已經二十幾年了。」森田說:「我說嘛,眼睛裡已經缺少了天照大神子孫的光彩,倒是有幾分中國人的樣子了,不好,知道嗎?」一郎低頭不語。

  森田回身指著書案上的那幅字問一郎說:「認識這幾個字嗎?」一郎上前,輕輕讀那幾個字說:「聖人南面天下,向明而治。」森田問道:「明白是什麼意思嗎?」一郎有點兒尷尬地笑了笑說:「一下子說不好。」森田說:「這是中國古書《易經》上的一句話,意思就是,有作為的人,要向著光明的地方治理好自己的國家。」

  石川說:「龜田君,明治天皇的年號,就是從這句話上來的。」一郎說:「知道了。」森田說:「孩子,我們日本人,種地的也罷,做工的也罷,經商的也罷,其實都是為了一件事情。」一郎說:「哪件事情?」森田走到一郎面前,長久地看著他,一郎有些害怕,半天森田才慢慢地說:「孝忠天皇。」一郎不敢接森田的目光,又低下頭說:「晚輩明白。」森田從桌子上拿起一支煙斗,裝上煙點燃。那煙斗像是金屬做的,通體閃著金色的光,比普通的煙斗大。他抽了口煙,轉過臉問石川說:「見到那個姚廳長了嗎?」石川說:「東省礦業廳的人說,姚廳長這幾天正忙著開會。」森田說: 「滑頭,中國人比泥鰍都滑,儘快找到姓姚的,叫他批復開採報告。」石川點著頭說:「是。我一定抓緊辦。」森田對一郎揮了一下手說:「去吧,小同鄉,有什麼事和石川說。」一郎答應著,隨石川出去。

  院子裡草木蔥蘢。石川送一郎出來。一郎說:「石川君,森田總裁好像眼神不好。」石川說:「知道1894年的日清戰爭嗎?」一郎說:「知道。那年日本和中國先是在黃海打了一仗,而後又佔領了中國的旅順和大連。」石川說:「森田總裁的眼睛就是在攻佔旅順口時受的傷。」

  關東山林,濃雲若墨,大雨傾盆。山路上,朱家的馬幫正冒雨趕路。一夥計說:「剛才嚇死人了,半邊的山坡,轟隆一聲就塌下來了!要不是掌櫃的早有囑咐叫靠一邊走,人馬准得傷著!」另一夥計四下望著說:「我說,咱掌櫃的怎麼不見了?」一人道:「剛剛他跟我要了把鐵鍬,往後面去了。」另一夥計說:「這大雨的天,他拿鐵鍬去幹什麼?趕緊找找去!」夥計們轉身向來路奔去。

  坍塌的山坡上。傳傑正冒雨用鐵鍬挖著什麼。夥計們喊道:「掌櫃的快下來吧!山坡剛塌!」傳傑全當沒聽見,繼續挖著。夥計們喊道:「挖什麼呢?不要命了?」傳傑高興地喊道:「寶貝,挖寶貝呢!這可是大寶貝!」夥計們愣了,相互看看。一個接一個地往山坡上跑。

  第三十二章

  1

  潘紹景騎著摩托車在四味樓門前停下來,急匆匆進了飯店。那文招呼說:「紹景,這一大早地就來照顧四味樓的生意了?」紹景說:「大嫂,聽說三掌櫃回來了?」那文笑著說:「你和俺家老三真比親兄弟還親兄弟,他昨晚後半夜到的家,你今兒一清早就來了,是不是有什麼想頭啊?」潘紹景說:「大嫂,聽說三掌櫃帶了個寶貝回來。」那文笑著問道:「你怎麼知道的?你是不是在俺家門口安了眼線了?從今往後朱家還真得提防你了。」紹景笑著追問道:「他帶沒帶回來寶貝吧?」那文一笑道:「其實啊,也不算什麼寶貝,就是塊狗頭金。」紹景瞪大眼睛說:「什麼,狗頭金?」那文說:「對啊,狗頭金,就是狗頭那麼大的一塊金子!」

  傳傑打著哈欠聞聲出來。那文瞅一眼傳傑,嗔道:「你呀,有那麼點兒好事,就坐不住了。就不能多睡會兒?」傳傑笑笑說:「不是聽見紹景來了嘛。」那文正色道:「別忘了,眼下你可是四味樓大管事的,凡事多少端住了些。」傳傑笑著點頭。紹景問道:「狗頭金,真的嗎?別看我國內國外跑了那麼多地方,還真就沒見到過狗頭金。」傳傑笑了說:「真的假的,你看見就知道了。咱這塊狗頭金還不是一般的呢,拿一般的狗頭金,多少塊都不換!」說著他領紹景進了後院。

  紹景急切地問道:「在哪呢?」傳傑指著桌子上的一個託盤,託盤上蒙了塊紅布。紹景小心翼翼地揭開紅布,託盤上竟是一大塊烏黑鋥亮的煤炭。紹景回頭瞅了瞅傳傑,說:「三哥,你這是什麼意思,這叫狗頭金嗎?」傳傑笑了說:「紹景,這趟帶著馬幫回來,路過南面甲子溝的時候,大雨衝垮了山坡,我就在山坡上挖到了這塊煤!」紹景看看那塊煤,又瞅了瞅傳傑興奮的模樣,眼睛一亮問道:「你是說發現了煤層?」傳傑點點頭。紹景又問道:「你是說要在甲子溝開煤礦?」傳傑點著頭大聲地說:「對,我就是這麼想的。你幹不幹?」

  紹景聽了不由得興奮得前後踱步,想了片刻說:「三哥,開煤礦可不是一個兩個錢啊,你我有那麼多資金嗎?還得有技術,你我懂嗎?」傳傑說:「紹景,資金,咱們熱河和山東的商號可以籌集啊;技術嘛,有了錢什麼人請不到啊!」紹景一拍傳傑的肩頭說:「行,我看行!知道嗎?這些日子我就犯愁呢,守著俺五大爺這麼丁點兒產業,我這滿身的本事可怎麼施展呢?」

  過了幾天,兩個一腔熱情的年輕人就請來了這條街面上山東和熱河各商號的人,商議開發煤層的大事。紹景說:「老少爺們,傳傑在甲子溝發現煤層的事,大夥早就知道了吧?這兩天我和傳傑又找了東省礦業廳的人拉了設備去甲子溝,試驗地打了兩鑽,結果怎麼樣呢?礦業廳的專家們說,甲子溝煤炭儲量豐富,而且品質上乘。據他們說,這裡很可能是全東北最有發展前途的煤礦。現在的世界正當工業時代,建城市、辦工廠哪一樣都缺不了煤炭,可以說煤炭是動力之源,是財富之源!誰掌握了煤礦,誰就等於佔有了黑色黃金!」

  于掌櫃說:「紹景,大道理說多少也沒有用,你就說咱們怎麼幹吧!」紹景說:「我和傳傑商議了,這煤礦,就由咱們熱河和山東的商號合夥來辦!不知諸位有什麼意見?」葛掌櫃說:「好,這個主意好。這遭咱熱河和山東的商號終於要聯手做件大事情了!」劉掌櫃站起來,擺了擺手叫大家靜一靜,說:「老少爺們們,咱合夥開煤礦確實是好事,大道理紹景說得也挺清楚,可是,做生意辦礦山光有大道理不行,還得聽聽細帳,錢到底是怎麼賺的,有多大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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