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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韓老海回頭瞪了那文一眼說:「爺們兒在這兒玩,你一個婦道人家往這兒湊什麼?這裡沒有女人的事,你趕緊給我出去!」那文說:「憑什麼?我來給我爹打酒,酒館是你開的?就打是你開的也不能攆客啊!」韓老海說:「沒看見我們在玩牌嗎?」那文哈哈笑了說:「你們這也叫玩牌啊?我看了,元寶鎮沒有一個會真玩牌的,全是胡打亂敲。」韓老海來了氣說:「這麼說你也會玩牌?小樣兒吧。」那文說:「不敢說會玩,可是看過,要是玩起來你們這裡沒有一個是對手。」韓老海說:「口氣不小,要不你上來試試?」

  那文說:「算了吧,我還得回去,我爹等著喝酒呢。不過要是真玩起來也沒什麼意思,你們的檔次太低。行了,走吧,看你們打牌上火,出張牌磨嘰老半天,生孩子也沒這麼費事的。」轉身要走。韓老海攔住不放說:「別走啊,把我們損了半天這就要走?玩兩把,我倒要請教請教。」

  那文說:「玩兩把就玩兩把。」說著把一個玩家替換下來,笨手笨腳地洗了牌,瞧著她的身手,韓老海一笑說:「慢,我們可是動輸贏的。」那文說:「我知道。」

  八圈下來,那文是一輸再輸,一把未和不說,還老點跑,她氣鼓鼓地站起來說:「今天手氣不好,沒錢了,不玩了。」韓老海冷笑道:「我還當是高手呢,原來是只油葫蘆,到底是騍馬上不了陣。」那文說:「我還不信了呢,我把首飾押上,再玩兩把。」

  那裡賭得熱鬧,可朱開山一家人急得團團亂轉。傳文說:「你說她到底去哪兒了,還沒回來,急死人了!」朱開山說:「她沒說到哪兒去?」傳文說:「問她光笑,就是不說。」文他娘說:「俺早就看了,這媳婦是個中看不中用的東西,早晚惹事。還有老三那個玉書,成天攥著張報紙,小嘴巴巴著,新思想啊,要解放啊,解她娘的臭腳吧!兩根筷子一般長,早晚都是下腳料。」

  正說著,剪了新髮型的玉書走進來說:「大娘,我還沒過門呢,就這麼說我?以後咱娘兒倆有的是仗打。」文他娘說:「耳朵就是長!」閉了嘴不理她。玉書逗文他娘說:「耳朵長也沒你的嘴長,我在家裡坐著,就覺得耳朵發熱,尋思大娘又在說我的不是了,忙跑來看看吧,果不其然!」

  傳文說:「玉書,別逗俺娘了,她的脾氣你還不知道?她呀,越喜歡的人就越罵,不喜歡的人她都懶得說。這麼晚了有什麼事?」玉書說:「傳傑這兩天櫃上忙得腳打後腦勺,讓我來說說,這幾天他就不回來下地了。」文他娘說:「不回來就不回來吧,不差他一個。」玉書說:「剛才我在外邊都聽到了,嫂子出去沒回來?」

  文他娘說:「這塊荒料,不知一翅子紮哪兒去了,荒料就是荒料,就可以紮個籬笆牆。」玉書說:「要我說,你們都小瞧了嫂子,嫂子將來可是一個驚天動地的人兒。」傳文說:「玉書,你陪陪娘,俺出去找找這塊荒料,好歹還能紮個籬笆牆,防防野狗什麼的也行。」說罷跑了出去。

  酒館裡的賭局繼續進行著。那文狂勁上來,脫了外套挽了袖子,爺們似的咋咋呼呼,卻更顯得身段婀娜,風情萬種,惹得大夥不時地拿眼睛瞟她。韓老海笑著說:「那文啊,再輸你輸什麼?」那文喝下一盅酒,醉笑道:「有什麼啊,再輸我光著身子走出去。」酒館裡一片笑聲,

  那文又喝了一盅酒,說:「就玩一把了,我一個人賭你們仨,我和牌你們三家輸,你們三家不論誰和都算我輸,咱來大的,不許賴帳,要立字據!」韓老海說:「來大的?你還有什麼大的?」那文有些醉眼蒙矓笑著說:「我哪兒大你們不知道?」眾人又大笑道:「光說大,誰看見了?」那文咯咯笑著說:「你們贏了就看著了。」韓老海說:「你真的拿你自己下注?」他面露紅光,心裡暗道:朱開山呀朱開山呀,你讓我閨女丟醜,我今天就讓你媳婦在全鎮面前現眼。

  那文說:「我可以立字據。你們呢?你們掂量掂量,我賭自己的身子,你們下什麼注?可別叫鎮上的爺們兒笑話。」韓老海兩眼冒火說:「我賭四匹馬!」

  老孫頭說:「我賭三頭牛!」

  張把頭說:「我賭三間房!」

  那文說:「那咱就立字據!」一回頭對眾短工說,「你們這些看眼的,想不想『鋪』?不想『鋪』的走人,別在這兒撿便宜。」大夥說:「怎麼個『鋪』法?」那文說:「都是秋後的螞蚱,腿上哪還有點肉?這樣吧,把你們東家答應的工錢翻兩個番,願意就留下來,不願意走人。看樣一個個長得都像個爺們兒,咱們就口頭定約,行不?」大夥異口同聲說:「行,就這麼辦!」

  大賭開始了。那文醉醺醺地打三家,她不停地晃來晃去,時而皺眉,時而傻笑著。眾人發出一陣陣的淫蕩笑聲,等著看好戲。可戰來戰去,眾人漸漸傻了眼。韓老海直朝老孫頭和張把頭使眼色耍牌,那兩人卻苦著個臉光瞪眼。那文瞅在眼裡一笑,起手摸了一張牌,刷地將面前的牌推倒,喊了聲「和!」話音沒落,又一下把字據攥在手裡,念道:「韓老海輸馬四匹,張把頭輸牛三頭,老孫頭輸房三間。對不起,這幾張契約我先收了。」韓老海、張把頭、老孫頭三個玩家呆若木雞,大汗淋漓,都在嘎悠嘴,卻說不出話來。

  那文把臉子冷下來,穿上自己的外套說:「明天我可要挨家收賬了,該怎麼辦你們自己端量,我晚上聽回話。忘了告訴諸位了,本人出身格格,剛過百日,老王爺就抱著我在桌上打牌,三歲的時候王爺就讓我摸牌,四歲的時候老家院教我牌路,五歲的時候我就會打二十九路,兩個色子比自己的兒子聽話,一副牌上手摸三把,不用看我就知道它是什麼,光碼牌我就學了三年,抓起牌來,要么雞它不敢給我來二餅,要東風它不敢給我來紅中,牌掉到地上不用看我知道反正,看下眼神我就知道你想和什麼,論輸贏銀子拿車拉……和你們玩?這就算抬舉你們了!」

  那文說罷,輕聲一笑走出酒館。酒館裡死一般地寂靜。眾人望著韓老海,惶惶不知所措。韓老海的頭耷拉下來,揮了揮手道:「不用看我,該怎麼辦你們就怎麼辦吧,我今兒個是一口咬到生鐵了,認栽!」

  一家人都等著那文吃飯,見那文搖搖晃晃地走進屋來,扶著門框嘻嘻笑著不說話。文他娘聞著了酒味,埋怨道:「怎麼才回來?可傷了,你這是喝酒去了?」傳文也沖她發起火來道:「知不知道家裡找你找翻了天?一個個都急出了猴瘡,鬧了半天你去喝酒了!在哪兒喝的?」那文舉著手說:「娘,我累了,今天的事以後再說。」她把三張紙給了文他娘說,「娘,你好好保管著,別讓傳文拿去揩屁股了,我得回去躺下歇歇了。」說罷轉身回到自己屋裡,關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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