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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大炕暗處突然傳來了鼾聲,只見傳武正在昏睡。大個子過來聞了聞傳武的嘴,揪起傳武就打,說:「他媽的,是這兔崽子偷的!」傳武瘋狗似的咬著大個子的胳膊不放。大個子一聲慘叫躥出老遠,說:「哎呀娘呀,這狼崽子,咬死俺了!」眾人大驚失色。老獨臂微微笑著說:「嗯,是只獸兒!兔崽子,過來!」傳武過來。老獨臂說:「想留下不是?」傳武說:「說什麼也不走了。」

  老獨臂說:「那好,只要你答應我個條件。」傳武說:「你說。」老獨臂說:「這個月十六是我的生日,我要好好慶賀,三天之內你給我拖回只狼來就收留你。」傳武說:「你說話算數?」老獨臂說:「我出口的話句句都是砸進木頭裡的釘子,拔不出來!」

  傳武在自己打獵用的行囊中拿出個套子,在林中選了個地方埋設下,自己在不遠處溜達了半天,卻連個狼影也沒見著,腹內已空空的,無奈他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馬架子。鮮兒堵在門口,問:「傳武,套著了?」傳武搖搖頭。鮮兒說:「你到底會不會套?」傳武說:「傻麅子和兔子什麼的都套過,就是沒套過狼,都差不多吧?」鮮兒說:「你問我?我問誰去?吃沒吃飯?」傳武說:「誰也不給。」鮮兒說:「跟我來吧。」

  紅頭巾從外邊進來,盯著傳武說:「鮮兒,你把吃的給他了?你個賤貨,把頭怎麼說的?這三天不管他飯,讓他自己刨食,你給他吃的算怎麼回事?看上他了?想吃童子雞是不是?口味挺高的!」鮮兒說:「紅姐,別說得這麼難聽,他是我弟弟!」

  紅頭巾冷冷地對傳武說:「你當老獨臂真的過生日?他一年不知要過多少生日,一要整治人就過生日,把人攆出去套狼。你只有兩天的工夫了,你不知道這個老獨臂,他的毒性大著呢,皇帝老子也難叫他改口!」

  傳武又搖搖晃晃地進了林子,下好的套子還是空的。他守了一陣子,不知不覺倚在樹幹上慢慢地睡著了。鮮兒趕著雪扒犁來了,她知道這個朱家老二的性子,哪裡放得下心,果不然,她趕到的時候,傳武已經凍僵了,她拍著他的臉說:「傳武,你醒醒,千萬不敢睡了,睡過去就沒命了!」鮮兒穩住神,努著勁把傳武拉到扒犁上,往回路奔去。

  回到屋,她把傳武放到炕上,用雪擦著他的手腳、胸膛。凍僵的傳武毫無知覺。始終在裡屋冷眼觀望的紅頭巾破口大駡道:「你個騷貨,等不及了?」鮮兒委屈地說:「紅姐,他都凍硬了,我看他太可憐了!」紅頭巾火氣挺大,說:「活該,是他自己找的!」說完摔門而去。

  良久,傳武終於被搓醒了,輕聲地說:「姐。」鮮兒心疼地哭泣著說:「傳武,你把姐嚇死了,你還是離開山場子吧,姐求你了!」傳武也哭著說:「姐,你不走我就不走,我死活要和你在一起。明天我還要去,我一定會套著狼的,大哥不在眼前我就是你的親人了,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在這裡受苦了!」說著說著,又昏睡過去,嘴裡喃喃地說,「姐,我還冷,你摟著我睡一會兒吧……」

  鮮兒紅了臉,但還是摟住了昏睡的傳武,輕輕地哼著歌謠:

  悠啊,悠啊,

  快點睡覺別哭了。

  狼來了,虎來了,

  瞎子背著鼓來了。

  老虎媽子跳牆了,

  舌頭伸出老長了,

  正在窗外望你哪。

  咬豬了,咬羊了,

  寶寶你可別哭了……

  鮮兒唱著,唱著,一串串淚珠滴到傳武身上。見傳武睡熟了,鮮兒給他蓋好被,橫橫心進了木幫屋。老獨臂正在抽煙兒上神兒,瞅了她一眼沒吱聲。鮮兒說:「爺爺,你就放過傳武吧,別折騰他了,留下他吧!」

  老獨臂磕磕煙袋鍋子說:「這是山場子,不是戲班子,這兒的角兒是我,不是你,輪不到你說話!讓他套狼自有我的道理,他沒有能耐套著狼就沒能耐待在這兒,這兒不是人待的地方,能待住的都是獸兒,是長著獠牙的獸兒!告訴他,套不著狼就別回來了,明天可是最後一天了!」

  鮮兒說:「爺爺,你的心腸怎麼這麼冷呢?不能先讓他在這兒幹幾天試試?他要是你的孫子呢?」老獨臂說:「我的孫子?要是我的孫子我早就一頓亂棒打走了!你也別費唾沫了,我要到場子看看。」

  第二天一大早,傳武醒了,披上衣服就要走,鮮兒把一個雪扒犁交給他,說:「傳武,趕著雪扒犁去吧,這是紅頭巾借的,今天要是套著了更好,實在套不著早點回來,山場子不留你,姐也不在這兒待了,姐下山。」傳武笑著說:「姐,你答應跟我回家?」鮮兒搖搖頭說:「你的家我是不會去的,找個主兒嫁了吧。」

  傳武急了,說:「姐,不能啊,你不等我哥哥了?」鮮兒傷心道:「別說他了,我和他就當是一場夢,我早就尋思開了,和他有情沒緣,成不了夫妻。」傳武感動地說:「姐,你昨天是不是哭了?」鮮兒說:「什麼也別說了,快走吧!」

  傳武趕著雪扒犁在林中飛馳。一會兒工夫,趕到下套子的地方,傳武驚呆了,他驚喜地看到,狼套上分明套著一隻狼!那狼已經死了,身體凍得梆硬。傳武從套子上卸下狼,裝上雪扒犁,打了個響鞭飛馳而去。一路上,他大聲地對著林海笑著,喊著:「套著了!套著了!山神爺收留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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