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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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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了正月,隨著幾場大風刮過,天也一天冷似一天。傳武哥倆卻不顧風寒,凍得齜牙咧嘴,腮幫子發紅,還是願意往外頭田野跑。是呀,那深埋過膝的雪哪裡是故鄉那細碎的雪粉所能比的呢?朱開山也樂意享受這日思夜想的天倫之樂,他帶著兒子騎馬、叉魚、打麅子……好不快活!

  轉眼到了除夕夜,剛下了一場瑞雪,皚皚白雪覆蓋的大地愈發顯得厚實,不時響起的鞭炮聲烘托著一片祥和之氣。朱家的小院裡,燈光透過厚紙窗投在院子裡,影影綽綽的,在雪地上映了一層金黃。堂屋裡掛著老朱家的宗譜,一個小案子上擺著幾樣供品。朱開山恭敬地立在宗譜前上香,叩頭,嘴裡念叨:「爹,娘,開山給二老磕頭了。文他娘把二老從海南搬過來了,這兒就是咱們的家了,認識道了,年年回這兒過年吧。」

  文他娘跟著跪下,嘴裡也念叨著:「爹,娘,保佑傳文和鮮兒平平安安吧,讓孩子們早回家。」傳武哥倆撅著屁股也忙跪下給祖先磕頭,說:「老祖宗,給你們磕頭了,保佑俺一家平平安安過好日子,爹娘康健。」

  朱開山笑眯眯地等家人都拜完,一揮手道:「好了,上炕吃餃子。」一家人來到東屋內,坐上炕。傳傑心急,也不顧髒淨,拿起一個就往嘴裡塞。文他娘攔住他,說:「你慢著點,小心噎住了。再說了,咱還有一個包錢的,你不小心吃肚裡怎麼辦?」傳武嘿嘿道:「吃肚裡才好,那財跑不到別人手裡了,我肯定發了。」傳傑說:「你想得美,誰吃到還不一定哩。」

  四口人邊說邊吃,但大錢誰也沒吃出來。眼看只剩最後一盤了,大夥都有點緊張。七個,五個,兩個……還是沒有!碗裡就剩一個餃子了。傳傑眼巴巴地看著想伸筷子又不敢。文他娘說:「他爹,就這一個了,錢就在這裡,你吃吧。」朱開山也不客氣,張嘴咬了餃子。大家屏住氣,準備歡呼。可朱開山癟癟嘴把餃子咽進了肚,卻還是沒有吃出大錢!朱開山放下筷子道:「歲歲平安,看看鍋裡吧。」

  娘仨湧向灶間,一看鍋底,愣住了——原來包了大錢的餃子碎了,大錢靜靜地躺在鍋底。朱開山背著手出來了說:「關東山的學問大著呢。這裡的白麵不比家裡的,筋骨不行。」

  千里之外,傳文和鮮兒兩人在一個大磨坊裡相對而坐。他們一路走走停停,進了臘月之後趕路更是辛苦。眼瞅著鮮兒人瘦了一圈,水靈靈的大眼睛也沒了神,傳文心疼,建議找個地方先呆住,兩個人就在河北地界裡找了個大戶,給人家磨面打短工,預備賺下點乾糧,過了春節再上路。鮮兒人乖巧,又有眼色,傳文人木一點,但幹活實在,兩人倒是很得主人的信任。除夕夜裡,還給他們送來一碗蕎麥面的餃子,雖然黑乎乎的,但也是個年節的意思。

  鮮兒把餃子推給傳文說:「傳文哥,你吃,俺吃不慣蕎麥面的餃子。」傳文又把餃子推給鮮兒道:「你吃,俺的胃口不好,吃蕎麥面燒心。」鮮兒撲哧笑了。傳文愣了說:「你笑什麼?」鮮兒說:「俺笑咱倆都是小姐身子丫環命。行了,都別裝大尾巴蛆了,一家一半兒。」兩個人吃起來。吃著吃著,傳文突然眼圈紅了。鮮兒看了他一眼。傳文哽咽著吃不下去了,說:「我想俺娘……」鮮兒也哭著說:「我也想俺爹……」傳文說:「我給俺娘磕個頭吧!給她老人家拜個年。」鮮兒說:「我也給俺爹俺娘拜個年。」

  兩個人各自端著一碗餃子,一個朝北方跪下了,一個朝南跪下了。兩人各自念叨著說:「爹,娘,過年了,俺也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俺給你們拜年了!祝家裡平平安安,爹娘康康健健,保佑我們平平安安到關東……」兩人跪拜著,屁股碰到一起。鮮兒警惕地望著傳文說:「你想幹什麼?」傳文說:「我說嘛,我以為誰的腚呢,這麼暄乎。」

  正月十五是個大晴天,夏元璋差人把朱開山叫到了元寶鎮,叫了牛得金、金把頭等幾個陪客請他喝酒。夏元璋說:「朱大哥,自從到了元寶鎮一直想請你喝杯酒,答謝你們一家的救命之恩,可是沒倒出工夫,今天正月十五,小弟奉上一杯薄酒,聊表謝意,我先幹了。」

  朱開山笑道:「你這個人,咋的老是把救命之恩這句話掛在嘴邊呢?不就是張煎餅嗎?有啥?以後不許提了,聽見沒有?再提我可要翻臉了!喝酒!」在座的牛得金站起來說:「夏掌櫃的,咱這旮旯酒可不是你這麼個喝法,換大碗。」他往外一招手,說,「夥計,把酒罎子搬過來,換大碗。」

  夥計搬過酒罈子,換了大碗。朱開山一邊喝酒一邊讚歎說:「呵,哪旮旯的酒也沒有咱們鎮唐家大燒鍋的高粱燒好喝,力氣頭兒足,還挺柔和,進到嗓子眼兒裡就像流進一股油,真美氣兒!」牛得金點頭道:「那是,咱元寶鎮『四大美』嘛,遠近聞名。」夏元璋聽了問:「哪『四大美』?」牛得金說:「這你都不知道?我給你說說:唐家的燒鍋,煙袋的嘴兒,燙人的被窩,大姑娘的腿兒。」

  朱開山問牛得金:「你光知道『四大美』,還有『四大金貴』你知道不?」牛得金道:「沒聽說過,你說說,哪『四大金貴』?」朱開山說:「木匠的斧子,瓦匠的刀,光棍的行李,大姑娘的腰。」

  一邊的金把頭微微冷笑,牛得金問道:「你這個外鄉人,笑啥?」金把頭道:「我笑你們是井底的蛤蟆沒見過天兒。」牛得金火了,忽地站起來說:「你是哪旮旯來的?有啥資格笑話我們!」金把頭依舊微笑說:「老哥別發火呀,聽我說不好嗎?我們那兒也有幾個『四大』,不想聽聽?」

  朱開山拉開牛得金說:「老牛兄弟,讓他說,說不好別想出咱元寶鎮。」金把頭喝了口酒說:「那我就先說說我們那旮旯的『四大黃』:秋後的林子,老虎的身,大姐的肚皮,狗頭金。」朱開山拍掌說:「好,果然是『四大黃』!還有嗎?」金把頭繼續道:「有哇,多的是!『四大香』:麅蹄筋,飛龍鳥,猴頭蘑菇,凍水餃。還有『四大歡』:大煙泡,金溝的旗,炕上的娘們兒,小叫驢。『四大白』:入冬的雪,羊皮襖,大姑娘屁股,經霜的草。『四大紅』:楓樹林,殺豬的盆,新媳婦的蓋頭,老爺府的門……」

  朱開山哈哈大笑說:「好了,好了,夠勁兒。聽口氣你是老金溝來的?」金把頭一聽抬頭道:「這位大哥好眼力,正是從老金溝來的,那可是個寶地。」朱開山問道:「到元寶鎮幹啥?招淘金的?」金把頭說:「正是。跟我走吧,老金溝別的沒有,金子有的是,你隨便找個地方一坐,坐那兒別動,用手摳地,一不小心就摳出個金疙瘩!」

  牛得金撇撇嘴說:「你說的來玄。」金把頭笑道:「不來玄,這都是早年間的事了。不過現在我們老金溝的金子還是不少,在那兒淘金的都發大財了。」朱開山問:「你們啥時候走?」金把頭說:「說走就走,化了凍就過不了草甸子了,現在就有點晚了。」朱開山又問:「那為啥?」金把頭說:「甸子一化凍就是大醬缸,要過大醬缸可不是鬧著玩的。老弟有去的意思?要去早做準備。先給你號上?」朱開山說:「行,你給我號上。」牛得金也跟著嚷嚷說:「給我也號上。」

  朱開山又問道:「你從老金溝來,打聽個人,那兒有個領流的賀老四你認得?」金把頭一愣說:「認得呀。你也認得?」朱開山忙搖頭:「不認得。不過聽說他可是個淘金的高人,他懂金脈,到了河套裡用手一指,哪裡有金,八九不離十!」

  金把頭反問道:「聽說前兩年賀老四和一個拜把兄弟一直在老金溝五道河子合夥淘沙金,這個人你認得嗎?」朱開山心裡一驚,搖頭道:「不認得。這個人也有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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