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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金把頭點頭道:「有本事,他和賀老四都會看金脈。」朱開山說:「有賀老四就行了,賀老四不在老金溝?」金把頭說:「在。出事了!」朱開山心裡又一緊,說:「怎麼回事?」金把頭卻笑了笑,不再說話。朱開山心急如焚,慢慢地喝著酒,卻不便再問……

  朱開山微醺著回到家,點上火,抽著煙,默默地看著遠處——冬末初春的關東田野,已經有了些許的綠色。文他娘若有所思地走近朱開山,小心地說:「打回來你總共沒說幾句話,到底怎麼了?」朱開山說:「賀老四出事了。他肯定死了!」文他娘說:「那你就別去了!賀老四要是真的死了,你再跳進去,那不是跟賀老四一樣的下場嗎?」

  朱開山輕聲道:「賀老四要是真的死了,那也肯定是為我死的!」文他娘一愣說:「賀老四怎麼會為你死呢?」朱開山說:「這你就不知道了。走,我得上老金溝去!」文他娘說:「你去幹啥呀?」朱開山說:「我要去問個明白!要是賀老四真的死了,我要替他報仇!」文他娘說:「你這是幹什麼呀!」

  朱開山說:「他是我兄弟!義和團的時候,他用身子替我擋過洋鬼子的子彈,我剛到關東沒處落腳,是他在老金溝收留了我,教我淘金,教我看金脈,他之所以死,就是把金脈吞到了肚子裡,為我留著。我不為這樣的人報仇,我還有什麼人味嗎?」文他娘說:「你這血性,多少年也不改呀!」朱開山大吼一聲說:「改了就不是我朱開山了!準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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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開山在炕上忙活著捆綁行李,傳武、傳傑有些忙亂地幫著忙。文他娘坐在炕沿,眼裡含淚說:「他爹,你真的要走?」朱開山說:「你這個人,咋就婆婆媽媽的了?當年鬧義和團的時候你不是這樣啊!」文他娘說:「俺就覺得剛過了幾天安穩日子,還沒過夠你又要走,心裡不舍。」傳武說:「爹,你也領俺去唄?讓俺也見識見識。」朱開山說:「算了吧,那也不是好玩的地方。你記住了,凡是能發財的地方一定缺不了風險,我這也是賭一把。」

  行李收拾俐落,朱開山拎著出了屋門,打量著院內,對文他娘說:「這家業雖說不大,掙來也不容易,你給我看緊了。傳文要是找到了家,你務必叫傳傑打封信給我。」文他娘輕聲答應著。朱開山說:「馬要按時喂,地要按時種,別誤了節氣,這兒的節氣比咱那兒晚多了。傳武和傳傑嘛,我和夏掌櫃的打過招呼,到他那兒學生意吧。你倆過來!」朱開山拖過來哥兒倆說:「我再囑咐你們兩句,夏掌櫃的要是收了你們,要勤奮,早起早睡。咱不管咋說也是外來戶,要是和屯子裡的人有了疙瘩,要一忍再忍。記住了嗎?」哥兒倆點頭說:「爹,記住了,你就放心。」傳傑說:「爹,俺娘你就放心,俺倆會照看好她老人家的。」朱開山笑了,摩挲著傳傑的頭說:「三兒就是會說話,還不知道誰照看誰呢。」

  文他娘小聲地說:「他爹……」「走了!」朱開山抬頭望她一眼,卻像沒聽見,轉身蹽開大步朝前走去。一家人目送著他遠去。他的身影漸漸地變成了蒼茫大地中的小黑點……

  冬日初春的北國,白山黑水線條粗獷,天高地闊。馬鈴兒丁當響,在丘陵起伏的原野路上,三輛拉金夫的馬車逶迤前行。有兩輛馬車從後面駛來。車上的人有開酒館、煙館的,縫窮的,還有妓女,都是些依附淘金人流徙四處的苦命人、掙命人。一個健壯女人挑逗著金夫們說:「你們是淘金的吧?媳婦放你們走嗎?」牛得金說:「成天摟著娘們兒有啥意思?」健壯女人說:「意思大了,看樣你是沒摟過,滋味美呢。」金把頭說:「拉倒吧,哪回不是忙活一腚溝子汗?哪回不後悔?」

  又一個年近三十的女人對朱開山嚷道:「老哥,冷不?前邊有個屯子,給你熱熱被窩兒?」朱開山笑駡:「算了吧,讓你一貼身准能沾去一層皮,不敢。」女人笑道:「看樣你是老軲轆棒子,沒嘗過女人滋味兒,童子雞吧?咱身上溜滑著呢,不沾人。」朱開山哈哈大笑說:「透過羊皮襖都看見裡邊裹的是些啥,一隻老家雀兒!」

  第四章

  1

  北風呼嘯著穿過山林,傳來壓抑的嗚嗚聲,寒氣襲人。林間雪路上,朱開山他們坐的三輛馬車艱難行進。金夫個個裹緊羊皮襖禦寒。一輛馬車停下了。金把頭過來問:「咋了?」趕扒犁人說:「又硬了一個。」金把頭說:「誰?」趕扒犁人說:「元寶鎮來的牛得金。」

  金把頭冷漠地說:「扔了!」朱開山扒開牛得金的衣服,貼耳聽了一會兒說:「把頭,不能,還有心跳啊!」金把頭厲聲道:「怎麼?帶到老金溝?別想!」幾個金夫抬著牛得金要扔進山溝。朱開山怒吼道:「誰敢動!我帶著他。」說著把牛得金抱上車。牛得金在朱開山的懷裡醒來,流著淚說:「開山大哥,你救了我一條命。」朱開山小聲地說:「囑咐你多少回了,別提我的大號!」

  車夫中一個叫老煙兒的唱道:

  天南地北淘金人兒,

  都是咱們山東人兒,

  前天還在渤海灣,

  昨天過了山海關兒,

  今天有緣見老鄉,

  來來來,接個火,

  咱倆今天抽袋煙,

  慢言細語嘮嘮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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