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長安十二時辰 | 上頁 下頁 |
一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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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醜初 天寶三載元月十五日,醜初。 長安,興慶宮。 四更醜正的拔燈慶典,還有半個時辰就開始了。廣場周邊的幾百具纏著彩布的大松油火炬,紛紛點燃,把四下照得猶如白晝。龍武軍開始有次序地打開四周的通道,把老百姓陸陸續續放入廣場。 興慶宮前的南廣場很寬闊,事先用石灰粉區劃出了一塊塊區域。老百姓從哪個入口進去的,就只能在哪個區域待著。一旦逾線,輕則受呵斥,重則被杖擊。為了安全,龍武軍可絕不介意打死幾個人。 除了圍觀區之外,在廣場正中還有二十幾個大塊區域。華美威風的拔燈車隊結束了一夜鏖戰,在擁躉們的簇擁下開進廣場,停放在這裡。它們都是拔燈週邊戰的勝利者,每一輛都至少擊敗了十幾個對手,個個意氣風發。 這些拔燈繡車將在這裡等待醜正時刻最後的決戰,一舉獲得拔燈殊榮。 不過藝人們並沒閑著,他們知道在不遠處的勤政務本樓上,大部分官員貴胄已經酒足飯飽,離開春宴席站在樓邊,正在俯瞰整個廣場。如果能趁現在引起其中一兩個人的青睞,接下來幾年都不用愁了。所以這些藝人繼續施展渾身解數,拼命表現,把氣氛推向更高潮。 在他們的引動之下,興慶宮廣場和勤政務本樓都陷入熱鬧的狂歡之中。老百姓們高舉著雙手,人頭攢動,喝彩聲與樂班的鑼鼓聲交雜一處,火樹銀花,歌舞喧天,視野之中盡是花團錦簇炸裂,那景象就像這大唐國運一般華盛到了極致。 在這一片熱鬧之中,唯獨那座太上玄元燈樓還保持著黑暗和安靜。不過人們並不擔心,每個人都期待著,醜正一到,它將一鳴驚人。 此時在太上玄元燈樓裡的人們,心思卻和外面截然不同。 李泌走後,張小敬明顯放鬆了很多。他似已卸下了心中的重擔,開始主動問起一些細節。蕭規對老戰友疑心盡去,自然是知無不言。 不過眼看時辰將近,而蚍蜉們安裝麒麟臂的進度,卻比想像中要慢,蕭規開始變得焦躁起來。 任何計畫,都不可能順暢如想像的那樣,蕭規對此早有準備。不過麒麟臂和別的不同,它裡面灌注的是加熱石脂,一旦過了時辰,溫度降下來,就失去了爆裂的效用。所以蕭規不得不親自去盯著那些進度不快的地方。 看到首領站在身後,臉色沉得如鍋底,那些蚍蜉心情也隨之緊張起來。忽然一個蚍蜉不小心,失手把一枚麒麟臂掉到懸橋之下。那竹筒朝腳下的黑暗摔下去,過了好一陣,從地面傳來「啪」的一聲。 蕭規毫不客氣,狠狠地在他臉上剜了一刀,血花四濺。蚍蜉發出一聲慘叫,卻不敢躲閃。蕭規陰森森地說道:「留著你的雙手,是為了不耽誤安裝。再犯一次錯誤,摔下去的可就不只是竹筒了。」蚍蜉唯唯諾諾,撿起一條麒麟臂繼續開始安裝。 張小敬把蕭規拽到一旁:「沒有更快的替換方式了嗎?」 蕭規搖搖頭:「這是毛順大師設計的,誰能比他高明?」 「如果毛順大師藏了私,恐怕也沒人看得出來……」張小敬眯起獨眼,提醒道,「他可不是心甘情願。」 經他這麼一說,蕭規若有所思。毛順並不是蚍蜉的人,他之所以選擇合作,完全是因為家裡人的咽喉前橫著鋼刀。那麼在合作期間他玩一些小動作,也不是沒可能。 「技術上的事,只有毛順明白。如果他故意不提供更好的替換方式,我們是很難發現的。這樣一來,他既表現出了合作態度,不必禍及家人,也不動聲色地阻撓了我們的事。」張小敬已經開始使用「我們」來稱呼蚍蜉。 蕭規點點頭,扭頭朝天樞方向看去。毛順依然蹲在那兒,一動不動,老人佝僂的背影看不出任何喜怒。他正要走過去,張小敬按住他肩膀:「讓我來吧。」 蕭規略覺意外,張小敬沖他一笑:「九年長安的不良帥,可比十年西域兵學到太多東西。」蕭規也笑起來,一捶他肩膀:「那就交給大頭你吧。」 張小敬走到毛順跟前,直接抓住他的後襟給拎起來。毛順全無準備,被這一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張小敬也不說話,拖著毛順一路走到燈樓的邊緣,一掀外面蒙著的錦皮,把毛順往外一推。 旁觀的衛兵發出驚訝的叫喊,下意識要阻攔。蕭規卻攔住他們,示意少安勿躁。只見張小敬伸腿往外邁去,一腳踏在斜支的一根竹架上,手中一揪衣擺,堪堪把要跌出去的毛順拽住。 這樣一來,他們兩個人的身子都斜向燈樓外面去,伸出夜空。平衡全靠張小敬的一條腿作為支點。只要他手一松,或者腿一縮,毛順就會摔下燈樓,摔成一攤爛泥。 毛順驚慌地掙扎了幾下,卻發現根本無濟於事。他的腦袋比張小敬聰明得多,力量卻差得很遠。 「你……你要幹什麼?」毛順喊道,白頭發在夜風中亂舞。 張小敬盯著他大聲道:「怎樣才能把麒麟臂裝得更快?」 毛順氣憤地說:「我已經告訴你們了!」 「我想知道的,是更快的辦法。」 「沒有了,這是最快的!」 「哦,就是說,你已經沒用了?」張小敬手一松,讓毛順的身子更往下斜,老人嚇得大叫起來,響徹整個天樞層。有人擔心地問萬一毛順死了怎麼辦,蕭規擺擺手,讓他們等著看。 張小敬把手臂一收,把毛順又拽上來一點:「現在想起來沒有?」毛順喘著粗氣,絕望地搖搖頭,張小敬的腳微微用力,竹架發出哢吧哢吧的聲音,似乎要被踩裂。毛順瞳孔霎時急縮,高喊道:「別踩那個!會塌的。」他可一點也不想死在自己的造物下面。 「那我們不妨換個更好玩的地方,也許你就想起來了。」張小敬的語氣裡充滿惡意,他把毛順拽上來,沿著懸橋走到旁邊的一座外置燈屋裡去。 這個燈屋,恰好就是「棠棣」隔壁的「武威」。裡頭的主題是李靖破陰山,所以匠人用生牛皮做了一座陰山形狀的小丘,上頭有李靖、頡利可汗兩個騎馬燈俑,一個前行舉槊,一個敗逃回頭。一經啟動,李靖會自動上下揮槊,頡利可汗則會頻頻回頭,以示倉皇之顧。牛皮裡面還放了一排排小旗,燈燭一舉,遠遠看去漫天遍野皆是唐軍旗號。 張小敬把毛順拽進燈屋,回頭看了一眼,燈屋與燈樓之間還有一道草簾作為區格,正好可以擋住其他人的視線。他將毛順揪到燈屋邊緣,按住腦袋往外一推,讓毛順上半身折出去,做出一個脅迫的姿態,然後貼著他耳邊道:「別害怕,我是來救你的。」 毛順哪裡肯信,以為又是什麼圈套,憤怒地搖著頭。張小敬用蠻力狠狠捏住他下頜,不讓他發出聲音:「聽著,我是靖安司的都尉張小敬,混入蚍蜉,是為了阻止他們的陰謀。」 毛順眼神中狐疑未去,可掙扎的力度卻小了許多,畢竟張小敬沒必要說謊。張小敬壓低聲音道:「我知道你的家人被蚍蜉綁架,身不由己。我會儘量保證你和家人的安全,但你必須要配合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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