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長安十二時辰 | 上頁 下頁 |
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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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一個人?」姚汝能驚訝道。 張小敬淡淡道:「我現在可不敢把後背交給你。」 姚汝能嘴角一抽,垂下頭,默默地後退了幾步。經過平康坊的那一場爭論,兩個人的關係有些微妙。 姚汝能剛才已通過望樓上報靖安司,彙報了張小敬的卑劣行為。結果靖安司的回復卻把他訓斥了一頓,區區一個暗樁,根本沒法和整個長安的安危相比,警告他不得再干擾張都尉辦事,也不要用望樓來傳遞這些無關小事。 姚汝能固執地認為,張小敬一定有自己的小算盤,只是上級被蒙蔽了不知道而已。現在他要求一個人進宅子,會不會是想要潛逃?可如果他有心逃跑,剛才打暈自己就走了,何必等到現在? 他站在原地心亂如麻,不知道是該跟過去監視,還是服從命令原地接應。沒等姚汝能做出決定,那邊張小敬把障刀咬在嘴裡,距圍牆站開十幾步,突然助跑加速,一躍而起攀住邊緣,靈巧地翻過院牆。 如果這裡藏著突厥人的話,府門和幾個角門上肯定會做手腳,翻牆是最好的選擇。 他一落地,先蹲在灌木中觀察了一下,然後謹慎地往裡走去。這處宅院佈局並無新奇之處,過了照壁即是一處平簷中堂,與東西兩個廂房有回廊繞接。回廊曲折蜿蜒,恰好圍成一處空庭,可惜中間擱著的幾個花架子蒙塵已久,瓦盆荒棄。牆角土中還有數叢牡丹,正月不是花期,只有光禿禿的枝幹伸展,恐怕也沒人侍弄。 那條回廊繞到正堂後頭,深入一片松林,林木掩映之間,似有一座二層木閣。 張小敬在廊坊下藏好身形,探出頭去觀察了約莫半炷香時間,似乎庭院裡並沒什麼動靜,心裡略有失望。他本也只是揣測這裡或是突厥人的萬全宅,倘若揣測落空,手裡便沒什麼可用的線索了,整個策略都要從頭來過。 他決定再往裡走走看,便踏上回廊,向前挪動。忽然張小敬聳聳鼻子,聞到一股極細微的脂粉香氣——可見剛剛有女人經過,而且時辰絕不會長。瞳兒早被拘押,肯定不是她,那麼會是誰在這裡?張小敬又蹲下身子,用手指在回廊的木地板上蹭了蹭,指肚上沾了些青白色的粉塵。這不是灰塵,而是石屑。 府內並無類似材質,應該是外人走進來鞋底帶入的。 毫無疑問,這裡一定有人來過。既然不在前堂,難道是藏身在後頭的二層木閣裡? 張小敬正要起身,突然感覺頭頂生風。他反應極快,就地朝前一滾,既避過鋒芒,又調整了姿態,回肘就是一箭。只聽噗的一聲,傳來弩箭射入肉體的聲音。張小敬左腿猛地一彈,反向撲了過去,那邊一個人已經歪斜著倒地,他用如鉗右手死死捏住對方下頜,不讓他發出聲音,左手迅速丟開寸弩,拔出障刀狠狠地捅進小腹,反復捅了三次,每次都不忘將刀把扭轉一下。 對方軟軟地癱倒在地,氣絕身亡。張小敬這才有空觀察此人相貌,也是個突厥人,身上穿的卻是將作監的號坎。這條回廊一側開有直欞月窗,擋住了一半視線。剛才這個突厥人估計在窗後的樹叢裡解手,所以張小敬沒有看到。 剛才真是險到毫顛,倘若張小敬反應慢上一毫,就要被這突厥人一刀劈開頭顱。若是突厥人不貪功偷襲,而是先發聲向同伴示警,接下來張小敬只怕也會陷入圍殺之局。 只派了一個人在前堂遊動巡邏,而不是安排一明一暗兩個哨位,看來對方的人手也不會太多。張小敬幾乎可以確定,敵人就在後面那個二層樓閣裡。 總算逮著你們的狼尾巴了,張小敬興奮地想。 他現在可以退走,讓姚汝能通知靖安司,崔器的旅賁軍在兩刻之內就會抵達。可張小敬對那股香味有些在意,他決定再往前探一探。 中堂之後的二層閣樓名曰「築心」,從外面看,應該是個賞樓的結構——底層是個大開間,用於宴請,中有竹階引至二層,分了數個房間,當是休憩或私談之處。樓頂還有高亭,可以舉目遠眺曲江。 張小敬觀察了一陣,窗邊看不到人影,這些傢伙很謹慎。他決定暫時退開,這樓閣內部結構複雜,空間狹窄,貿然進去太危險了。可正當他要悄悄離開時,在二層的某個房間裡忽然傳來一聲女子尖叫。 張小敬一聽這熟悉的聲音,兩道蠶眉擰成一團。他略作猶豫,當即端平寸弩,沿一層窗下朝正門摸去。走到正門口之後,他背靠牆邊,側身對準門口,將一塊庭院裡撿的花石朝反方向丟去。 不出所料,閣樓正廳裡的人聽到聲音,開門來查看,張小敬在門旁猛一推門,重重撞在他的後腦勺,然後胳膊狠狠勒了上去。那傢伙的脖子猝然被夾,拼命掙扎,右腿一下子踢翻了旁邊的一個花盆架子。一個細紋瓦盆落在地上,嘩啦一聲摔成無數碎片,響徹整個庭院。 張小敬反手一扭,拗斷對方脖子。可是他想悄悄潛入的圖謀,也就此破產。二層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塵土飛速從天花板上灑落,還伴隨著突厥語的大聲呼喊。事情既已至此,張小敬也顧不得懊悔,他拿起寸弩,踏上竹階往上沖。第一個沖下來的人,被他一箭撂倒,滾落下來。 張小敬抓緊這個機會,一口氣沖到二樓,鑽入正對樓梯的一扇齊楚繡屏風後頭。對方的突厥人也有手弩,咻咻咻地亂射了一通,把屏風紮成了篩子。張小敬故意沒有還擊,趁一個人提刀向前之時,迅速一箭,正中膝蓋。 其他人把慘呼的同伴拖回去,一時不敢靠近。於是雙方各自尋找掩體,分據走廊兩頭對射。小閣裡一時間弩箭橫飛,如暴風吹入。 入城禁攜箭弩,所以這些突厥人的弩都是私裝的,無論是射速還是準頭,都不及軍中制式威力強大。張小敬以一弩之力,居然能壓制得對方三個人三張弩抬不起頭來。 張小敬的問題是,攜帶的弩箭快要用光了。他猜測對方至少還有四個人,都龜縮在二樓房間裡不肯出來,心下暗暗有些焦慮。 「靖安司辦事!你們已經被包圍了!」張小敬把最後一支弩箭放入弩槽,大聲用突厥語喊道。 走廊裡的射擊暫時停止,隨即傳來一陣拖動什麼的咯吱咯吱聲。一個聲音喊道:「對面的人放下武器,否則王忠嗣的女兒就得死!」 王忠嗣?張小敬一聽這名字,動作一僵。他可是這次大唐對突厥用兵的核心人物,突厥人居然把他的女兒給綁來了? 他從拐角探出半個頭去,看到一個身材魁梧的突厥狼衛站在走廊正中,把一個五花大綁的女子扯在身前,一手捏住她的脖頸,另外有一把尖刀橫在她咽喉處。可惜方向逆光,看不清兩人的面貌。 「我數三下,如果你再不丟開,她就要見血了。」麻格兒同時用力把刀刃壓向女子細嫩的脖頸。女子雲鬢散亂,嘴裡被布條塞住,只能發出嗚嗚的哀鳴。 一聽到這聲音,張小敬獨眼裡閃過一絲驚疑。這不是王忠嗣女兒的聲音,更像是聞染那姑娘,可她不是應該接到自己通知離開京城了嗎?怎麼會摻和到突厥人的事情裡來?又怎麼和王忠嗣的女兒弄混? 麻格兒第三次發出威脅,這次就要動真的了。張小敬嘬了一下牙花子,只得把弩機丟在地上,踢向麻格兒。若真是王忠嗣的女兒,他並不關心其生死,但對面挾持的是聞染,就無法置之不理了——這些突厥人,真是歪打正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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